圆姐看着桑宁那副倔强样子,无奈叹了口气:“你既知晓她肚子里怀着龙种,是个不争气的胎,还这般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她虽是没吃到什么不该吃的,可活生生被你吓个半死!受了惊,动了胎气,差点就失了孩子!这难道不是事实?”
桑宁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带着点不以为然:“她这胎……也太不争气了吧!我就灌了盅参汤,又不是给她灌了堕胎的毒药!至于这么大反应么……”她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
圆姐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歪理气得想笑,忍不住提醒道:“你忘了小那拉氏刚有身子的时候了?那会儿动静闹得可不小!”
桑宁眨眨眼,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恍然:“哦……是侍寝时见了红那事吧?我当时还真忘了这茬了。”她语气里带着点后知后觉的心虚。
“她这胎本就坐得不稳,一直战战兢兢地保着。”圆姐语重心长,“你倒好,直接上去就灌!她不惊着才怪!如今算算日子,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这几日便要瓜熟蒂落了。宁儿,听姐姐一句劝,等孩子平安落地,风头过去些,你还是寻个机会,去给她赔个礼,把话说开。姿态放低些,总归是咱们理亏在前。”
“我才不去!”桑宁一听就炸了毛,梗着脖子,“给她赔礼?凭什么!她阿玛害死我阿玛!我不过吓唬吓唬她,又没真伤着她!要赔礼也该是她家给我赔礼道歉!”
圆姐按住她激动得想坐起来的肩膀,声音放得更柔:“莫要耍性子!姐姐好不容易才求了皇上恩典,进到这永和宫里来陪你。咱们眼下……没能力跟他们硬碰硬。明珠势大,昭格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口气,咱们先咽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总有法子让他们付出代价。现在,低头认个错,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咱们自己好,懂吗?”
桑宁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反驳,但迎上姐姐那双写满疲惫与恳求的眼睛,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股不管不顾的倔强劲儿终于泄了下去。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盖在腿上的锦被一角,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我听姐姐的就是。”
沉默了片刻,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不过姐姐,你是怎么说服皇上的?他……他也肯放你来我这住?”
圆姐心中微涩,面上却露出温和的笑意,避重就轻道:“皇上……他也是关心你的。知道你性子急,怕你一个人胡思乱想。好了,不想这些旁的了。”她轻轻拍了拍桑宁的手背,“能来陪着你,看着你,姐姐心里就踏实了。今日晚了,你也折腾了许久,姐姐不扰你歇息了。你好好睡一觉,姐姐明日再来看你。”
桑宁也确实感到疲惫,点点头:“嗯,姐姐快回吧,你也累了。”
圆姐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那扇依旧紧闭的窗子,叮嘱道:“姐姐一会让春桃给你送些好炭过来。你这窗子,白日里还是要打开通通风,整日憋在里头,药味混着浊气,把人都憋坏了,病气也好得慢。”
“我知道了,姐姐快去睡吧。”桑宁乖乖应下,声音带着困意。
圆姐这才带着春桃离开了东配殿。回到西配殿,一番简单的洗漱后,她也感到身心俱疲,刚准备躺下歇息,外头便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主子,”春桃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凝重,压低声音回禀,“方才福公公悄悄过来禀报,长春宫发动了。”
圆姐正准备躺下的动作猛地一顿,言语间带着几分讥诮:“她倒是会挑时候。我这前脚刚搬进永和宫,她后脚就紧赶着要生。生怕旁人忘了桑宁‘惊着’她肚子这茬,特意选在这风口浪尖上,是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过来,再钉死宁儿一回么?”
此刻,她丝毫没有起身前去长春宫探望的意思。自顾自地在床榻上躺下,拉过锦被盖好,声音冷静地吩咐:“春桃,去把小佛堂的灯点起来,供上三炷香。再去东配殿悄悄告诉桑宁一声,就说长春宫那边发动了,今晚事多,让她务必待在房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安生睡觉。”
“你再辛苦些,派个机灵丫头,悄悄去长春宫附近盯着。不用进去,就在外头看着动静。我先睡一两个时辰,养养精神。若是那边快生了,或者有什么大动静,立刻叫醒我。到时候,我再赶过去瞧瞧。”
“主子放心,奴婢省得。您安心睡,奴婢守着。”春桃立刻应下,动作麻利地退了出去,按吩咐行事。
圆姐今日神经一直绷得极紧,经历了多番震动,此刻又添了长春宫临盆的消息,心力交瘁之下,几乎是头刚沾着枕头,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再被春桃轻声唤醒时,已是两个半时辰之后。
“主子,醒醒。长春宫那边,接生嬷嬷说快了。”春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圆姐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无丝毫睡意,清明一片。她没有多问,立刻起身。春桃早已备好了温水毛巾,伺候她快速净面,又帮她换上素净但得体的藕荷色常服,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主仆二人提着一盏光线昏黄的宫灯,悄无声息地出了西配殿,快步向永和宫大门走去。
临近初冬,后半夜的风寒意刺骨,吹得宫灯里的火苗摇曳不定。来到永和宫门前,只见守夜的小太监正靠着门框一下一下地打着盹。
春桃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太监猛地惊醒,揉着眼睛含糊道:“春桃姐姐?这么晚了可是要出去?”待看清春桃身后站着的圆姐时,吓得一个激灵,慌忙站直行礼:“主子吉祥!奴才该死!”
春桃上前一步,声音不高:“主子放心不下长春宫纳拉格格,替宁主子去那边瞧瞧。开门吧。”
“嗻!嗻!”小太监不敢怠慢,连忙点头哈腰,手脚麻利地拉开沉重的宫门,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主子您请,小心脚下!”
圆姐微微颔首,提着裙摆,一步踏出了永和宫那象征着禁锢的门槛。
昏黄的灯光将她和春桃的身影在宫道上拉得细长,朝着灯火通明、人声隐隐传来的西六宫方向,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