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死寂之后，叶九章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李玄霄，竟是颤颤巍巍地要行跪拜大礼！
“仙长！您……您折煞老朽了！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这反应，比刚才听闻李玄霄硬抗炮火还要激烈百倍！
李玄霄眼疾手快，无形的气劲托住叶九章的胳膊，让他无法拜下。
“老先生，我说过，不必多礼。”
李玄霄语气依旧平和，“大道三千，法门万千，医道亦是求索天地人体奥秘的正途。我真心请教，何来折煞之说？”
他态度真诚，目光清澈，没有半分伪装或试探。
叶九章被气劲托着，拜不下去，老脸涨得通红，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他行医一生，救人无数，也见过不少达官显贵，甚至接触过一些自诩高人的异人。
可从未有人，将他毕生钻研的医术，看得如此之重！
更何况，说这话的，是一位举手投足间引动风雷、宛若神明的存在！
“仙长……仙长若不嫌弃老朽这点微末伎俩，老朽……老朽愿倾囊相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叶九章声音哽咽，用力点了点头。
这不仅仅是传授知识，更像是一种……毕生追求得到认可的激动与荣幸！
“如此，便有劳老先生了。”李玄霄微微颔首，示意叶九章坐下。
阿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脑袋瓜子有点转不过弯。
叶爷爷平时多稳重一个人啊，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仙长哥哥要学医，叶爷爷激动成这样？
接下来的日子，东湖村这间小小的药庐，成了李玄霄新的课堂。
叶九章果然是倾囊相授。
从最基础的阴阳五行理论，到脏腑经络学说，再到望闻问切四诊之法，辨证施治的思路……
老先生讲得极为细致，将自己数十年的行医经验、祖辈传下的心得体会，毫无保留地娓娓道来。
李玄霄听得极其认真。
他本就聪慧绝顶，过目不忘，又有修行打下的坚实基础，对人体气机运转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
许多叶九章需要结合大量病例才能讲清的玄妙之处，李玄霄往往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甚至从修炼的角度提出一些令叶九章都拍案叫绝的见解。
“原来如此！仙长所言‘炁行经络，如水行舟’，与古籍中‘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的理论暗合！但仙长的比喻，更直观，更深刻！”
“仙长提到‘精神内守，病安从来’，这与道家‘存思’‘守一’的法门异曲同工！难怪古时修道之人，多有精通医理者！”
两人时常讨论至深夜。
叶九章越是讲解，越是心惊。
李玄霄对医道的理解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他不仅仅是在学习，更像是在印证，在融合！将岐黄之术与他自身的修行体系相互参照，彼此印证。
谈及药草性味，叶九章拿出压箱底的珍藏——一本泛黄破旧，书页边缘都起了毛边，用蝇头小楷手书的《神农本草经》残卷。
“仙长，此乃祖上传下，虽是残卷，但记载了三百六十五种药草的性味、功效、主治。乃是医家识药辨药的根本。”叶九章小心翼翼地捧出，“可惜，近代战乱，许多珍贵的医书、秘方都已散佚，老朽这点收藏，不过是沧海一粟……”
言语间，是深深的惋惜和无奈。
“传承不易，古人的智慧，实乃瑰宝。”
李玄霄接过残卷，指尖拂过那粗糙的纸张，感受着岁月的沉淀，也不由感叹。
这个时代，不仅是玄门传承面临断绝危机，连这些凝聚了先民无数心血的济世之术，也在风雨飘摇中逐渐流失。
“仙长请看。”叶九章指着其中一味药，“例如这‘人参’，味甘，性微温，归脾、肺、心、肾经，能大补元气，复脉固脱，补脾益肺，生津养血，安神益智……但若使用不当，或体质不合，亦能助火生邪……”
李玄霄凝神细看，神识扫过，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都清晰烙印在脑海。
他不仅在记，更是在以自身强大的感知力，去“体会”文字描述中药草的“气”与“性”。
七日后。
当李玄霄将那本《神农本草经》残卷还给叶九章时，老先生习惯性地想考校一番。
“仙长，不知这‘当归’……”
“当归，味甘、辛，性温。归肝、心、脾经。”李玄霄几乎是脱口而出，“补血活血，调经止痛，润肠通便。主治血虚萎黄，眩晕心悸，月经不调，经闭痛经……”
叶九章：“……”
“那…那‘黄连’呢？”
“黄连，味苦，性寒。归心、脾、胃、肝、胆、大肠经。”李玄霄继续道，“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用于湿热痞满，呕吐吞酸，泻痢，黄疸，高热神昏……”
叶九章手指微微颤抖，又问了几味药性偏僻，或者功效相似容易混淆的药材。
李玄霄对答如流，甚至能说出不同炮制方法对其药性的细微影响，以及在不同方剂中的配伍意义。
“……”叶九章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李玄霄，眼神复杂，震惊、佩服，最后只剩下深深的苦笑。
七天！
仅仅七天！
这本他钻研了大半辈子的《神农本草经》，眼前这位仙长，不仅背得滚瓜烂熟，甚至理解之透彻，已经隐隐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是何等恐怖的学习能力和悟性？
“妖孽……不，仙人之姿，果然非我凡俗所能揣度……”叶九章喃喃自语，看向李玄霄的眼神，敬畏更深。
这哪里是学医，这分明是降维打击！
这日午后，阿秀端着一碗熬好的草药，小心翼翼地走进屋。
她看到李玄霄正和叶爷爷讨论着什么，两人面前摊着纸笔，似乎在写着什么方子。
浓郁的药香和淡淡的墨香混合在一起。
阿秀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玄霄哥哥，叶爷爷……”
“阿秀来了。”李玄霄抬头，温和一笑。
“哥哥……”阿秀放下药碗，绞着衣角，小脸上带着几分忐忑和好奇，“我听村里人说……玄霄哥哥是天上的神仙下凡……那我们这些普通人，是不是……是不是一辈子都摸不到仙门边边呀？”
小姑娘眼神里，有羡慕，有向往，也有一点点失落。
叶九章闻言，也停下笔，看向李玄霄。
这也是困扰无数凡人的问题。
仙凡之别，如同天堑。
李玄霄看着阿秀清澈又带着迷茫的眼睛，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谁说普通人就不能触及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