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头从山壁中硬生生撞出来的怪物，带着洪荒般的暴虐气息，将整个古阵的空气都搅得腥臭无比。
猩红的瞳孔，岩石般的鳞甲，滴着涎水的獠牙。
这不是切磋。
这是猎杀！
刚刚还在为掌握“穿墙”神技而沾沾自喜的弟子们，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恐惧，如同最刺骨的寒流，瞬间灌满了他们的四肢百骸。
不少人握着法器的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平日里在演武场上练出的那点狠劲，在这种纯粹的、为了撕碎血肉而存在的原始凶性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完了！
封山大阵不是号称万法不侵吗？
怎么会把这种鬼东西放进来！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片死一般的寂静和恐慌之中，那个背对众生的身影，嘴角却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李玄霄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望着那三头咆哮着、践踏着大地冲来的妖兽，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缓缓开口。
“正好。”
“检验你们的真实战力。”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弟子的心口上！
什么？
检验？
拿命来检验吗？！
“吼——！”
最左侧那头山妖已经近在咫尺，它人立而起，带着腥风的巨爪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狠狠拍下！
“散开！”
水云发出一声尖啸，她反应极快，双手一掐诀，一道道水流凭空出现，化作柔韧的水鞭，死死缠住了山妖的手臂。
“嗤嗤嗤——”
水鞭在接触到山妖鳞甲的瞬间，就被那股狂暴的妖气蒸发成了白雾。
但就是这片刻的阻碍，为众人争取到了宝贵的闪避时间。
“畜生，看这边！”
澄真怒吼一声，他没有退，反而迎着另一头山妖冲了上去。
他浑身赤红，像一块烧透的烙铁，双拳之上燃起熊熊烈焰，正是他刚刚突破的逆生二重之力！
“轰！”
拳爪相交，澄真整个人如遭雷击，倒飞出去七八米远，在地上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张嘴就喷出一口血。
但他这一拳，也成功在那山妖坚不可摧的爪子上，留下了一片焦黑！
“刘师兄！”
有弟子惊呼。
只见第三头山妖已经绕到了侧翼，目标直指受伤倒地的澄真。
“万象回旋！”
刘得水面沉如水，临危不乱。
他单掌画圆，身前瞬间形成一个高速旋转的炁旋。
那山妖一头撞在炁旋上，狂暴的冲击力竟被那诡异的旋转之力引向一旁，庞大的身躯一个踉跄，狠狠撞在了残破的石柱上！
轰隆！
石柱崩碎，烟尘四起。
战局，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三位师兄强行稳住了。
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只是暂时的。
三头山妖的力量和肉身强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陆师兄！师叔！”
弟子们焦急地呼喊。
在场的所有人里，最有希望破局的，只剩下他们两人。
“师兄，你左我右。”
一直沉默的李慕玄，此刻眼中却燃烧着一股压抑许久的兴奋。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张俊朗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堪称狂野的笑容。
被师兄关在山上“内卷”了这么久，骨头都快生锈了。
正好，松松筋骨！
“好。”
陆瑾的回答只有一个字，眼神却锐利如刀。
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影同时从原地消失！
瞬身步法！
不，比瞬身步法更快！
那是融入了古阵规则的、近乎空间跳跃的诡异身法！
在场的弟子们，只能看到两道模糊的残影，围绕着那头被刘得水震退的山妖，进行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高速穿插。
“吼！”
山妖暴怒地挥舞着利爪，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音爆，却连两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它就像一个笨拙的巨人，在被两只最迅捷的蜂鸟戏耍。
“就是现在！”
陆瑾的声音在李慕玄耳边响起。
在一次交错而过的瞬间，李慕玄的身影诡异地出现在山妖的背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山妖的后颈！
“当！”
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
火星四溅！
李慕玄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瞬间被震裂，鲜血直流。
他这全力一击，竟只在对方的鳞甲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好硬的龟壳！
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山妖吃痛，发狂地转身，露出了它一直护在身前的右爪。
而陆瑾，早已等在那里。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山妖的影子中浮现。
手中长剑，没有丝毫烟火气，却精准无比地，沿着鳞甲的缝隙，一划而过！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嗷——！！！”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响彻整个山谷。
那只比人头还大的狰狞巨爪，竟被齐腕斩断，带着喷涌的墨绿色血液，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击得手！
所有弟子都看呆了。
这行云流水、算计到极致的配合！
这才是三一门顶尖弟子的真正实力！
“干得漂亮！”
“杀！杀了这群畜生！”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陆瑾和李慕玄的成功，像一剂强心针，狠狠注入所有人的心脏。
恐惧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沸腾的战意。
弟子们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开始主动配合，用自己所学，围攻另外两头山妖。
战局，瞬间逆转。
……
一炷香后。
战斗结束了。
三头不可一世的山妖，此刻全都浑身是伤地瘫倒在地，被弟子们用各种法术牢牢捆住，只能发出不甘的低吼。
弟子们个个带伤，人人气喘如牛，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混杂着自豪与兴奋的复杂神情。
他们，战胜了不可战胜的怪物！
“不对劲……”
陆瑾拄着剑，眉头紧锁，他盯着那头被自己斩断了爪子的山妖，眼中全是疑惑。
“它的炁……太纯了。”
经他提醒，众人也察觉到了。
这些山妖虽然狂暴，但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妖气，细细感知之下，竟没有丝毫污秽邪祟之感。
反而，那是一种……精纯到极致的天地灵炁。
只是太过原始，太过野性，不加驯服。
这感觉，就好像是把龙虎山的灵脉，捏成了一个活物。
就在这时，一直像个局外人一样看戏的李玄霄，终于迈开了步子。
他缓步走到那头断爪的山妖面前，无视了对方那双充满仇恨的猩红眼睛。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山妖巨大的头颅上。
山妖疯狂挣扎，却动弹不得。
一股柔和的先天一炁，从李玄霄的掌心渡了过去。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头暴虐的山妖，在接触到这股炁之后，竟慢慢安静了下来，猩红的瞳孔中，渐渐褪去了疯狂，露出了一丝……茫然和亲近。
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
所有弟子都看傻了。
这又是什么操作？
“它们，不是妖。”
李玄霄收回手，淡淡开口。
“它们是这三一山，沉睡了千年的山之灵。”
“你们日夜吐纳的，是这山中灵炁。它们，就是这灵炁本身。”
一句话，让所有人如遭雷击，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们……刚才在跟灵脉打架？
“你们只知逆生，求那一点先天。却不知顺应万物，包容天地。”
李玄霄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弟子，声音振聋发聩。
“这天地灵炁，何分彼此？你们视之为妖，它便对你们亮出爪牙。你们若视之为同源，它便是你们修行的最大助力！”
“三一之道，其核心，是为包容万象！”
“今日，为师便教你们，三一门封山之后的第一课。”
话音落下，他五指成爪，对着三头山灵虚虚一握。
三道精纯无比的、混杂着墨绿色血液的生命本源，被他硬生生从山灵体内抽出，在空中汇聚成三颗拳头大小的光球。
失去了本源的山灵，庞大的身躯迅速缩小，最后竟变成了三只半人高、看起来有些呆萌的石皮蜥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走，回山。”
李玄霄拂袖一挥，卷起三颗本源光球，转身向山上走去。
留下广场上一百名弟子，面面相觑，脑海中还在回荡着掌门那颠覆了他们整个修行观的话语。
回到炼炁大殿广场。
李玄霄在万众瞩目之下，盘膝而坐。
他张口一吸，竟将那三颗蕴含着磅礴山灵之力的本源光球，尽数吞入腹中！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霸道、更加生机勃勃的气息，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在他的气息感知中，纯白色的先天一炁与狂野的墨绿色山灵之力，并没有相互排斥，反而像太极双鱼一般，开始缓缓交融、旋转。
一种全新的，带着无尽生机的力量，正在他的丹田内孕育而生。
许久，李玄霄缓缓睁开双眼。
他站起身，声音传遍了整座山门。
“从今日起，我三一心法，不止逆生！”
“更要兼融天地万灵，纳百川入海！”
“这，才是我三一门，真正的通天大道！”
山风呼啸，吹动着他的道袍。
所有弟子都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朝圣的狂热目光，望着广场中央那个如同神明般的身影。
他们知道。
这场纷乱而盛大的封山之旅，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