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王也心里嘀咕一句，表面上还是一副没睡醒的德行。
“罗天大醮的事，你我都清楚。老天师偏爱张楚岚，想把炁体源流这块烫手的山芋死死捂在天师府里。”
吕慈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但他想保，天下人同意吗？八奇技，见者有份，这是自甲申之乱以来就没变过的规矩。天师府一家独大，想坏了规矩，这可不行。”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王也。
那眼神，不再是长辈看晚辈的慈爱，而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一种饿狼盯上猎物前的最后确认。
王也眼皮都没抬，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心里已经把这老狐狸的算盘扒拉得一清二楚。
好家伙，这开场白，义正辞严，占尽大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异人界纪律委员呢。
什么叫天下人不同意？不就是你们这帮老家伙不同意吗？
还“见者有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不就是明抢吗？
王也心里疯狂吐槽，嘴上却懒洋洋地应付：“吕爷，您说的是。天师府这事儿办的，确实有点……不太敞亮。”
他故意拖长了音，一副“我就是个捧哏的，您说啥都对”的架势。
吕慈见他上道，脸上的郑重又多了几分，身体更往前倾了，几乎要凑到王也脸前。
“小友啊，你是个聪明人。老天师保张楚岚，那是他的事。但你呢？你身怀风后奇门，这同样是八奇技之一。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护得住吗？”
来了来了，经典的“制造焦虑”环节。
王也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敲木鱼了。
“你看看你，罗天大醮之后，被多少人盯上了？武当山虽是名门大派，但能为你一个人，对抗整个异人界吗？他们保不住你！”
吕慈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王也的软肋上。
“但是，我们吕家可以。”
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
“你我两家，都是八奇技的传人。我们联手，就是这异人界最坚固的同盟！炁体源流，我们一起取来，共同参详。到时候，谁还敢动你一根汗毛？”
吕慈的笑容又重新变得和蔼可亲，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王也的肩膀。
“小友，这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你是个识时务的俊杰，该怎么选，不用我多说了吧？”
王也差点被他这套“pUA组合拳”给逗乐了。
先是画大饼，把“抢劫”说成“替天行道”。
再是卖惨，放大自己的困境。
最后是抛出橄榄枝，把自己包装成唯一的救世主。
这套路，放传销组织里，怎么也得是个金牌讲师级别。
还共同参详？
怕不是我前脚把炁体源流的秘密弄到手，后脚就被你和你那帮“干净”的族人给“重置”了吧。
王也放下茶杯，终于舍得抬起眼皮，正视着吕慈。
他没说话，就那么看着，眼神清澈又平静，没有半分波澜，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潭。
吕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预想过王也的各种反应，震惊、犹豫、狂喜、或是虚与委蛇。
但他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
平静。
一种近乎看透了一切的平静。
这小道士的眼神，让他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吕爷。”
王也终于开口了，声音还带着那股子没睡醒的慵懒劲儿。
“您说的这些，都太高端了，我这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都挤出了泪花。
“我就是个臭算命的，最大的理想就是回家躺着，啥也不干。打打杀杀，争霸天下什么的，我真不在行。”
吕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小友，这不是儿戏！”
“我知道不是儿戏啊。”王也一脸无辜地摊开手，“所以这事儿更不能找我了。您想啊，炁体源流那是人家张楚岚的东西，对吧？”
“是他的，但也是天下人的！”吕慈强调道。
“对对对，您说得都对。”王也点头如捣蒜，态度诚恳得让人生不起气来。
“可抢人东西这事儿……它不地道啊。我师父从小就教育我，出家人要慈悲为怀，别人的东西不能拿。我要是跟您干了这票，回头我师父不得把我腿打断？我武当山的名声也全毁了。”
他一脸为难，活脱脱一个被坏人引诱但坚守底线的乖宝宝。
吕慈的嘴角抽了抽。
这小子，拿武当山当挡箭牌？
“再说了，吕爷。”王也话锋一转，身体也前倾，学着吕慈的样子，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您是十佬之一，德高望重，在异人界那是一呼百应的大人物。您要是觉得天师府坏了规矩，您直接跟老天师掰扯啊！您就站在龙虎山门口，振臂一呼：‘老天师，你坏了规矩！’，那家伙，全天下的异人肯定都站您这边！”
王也越说越兴奋，眼睛都亮了。
“您想想那场面，多带劲！到时候，我肯定第一个给您加油助威！我在山下给您开个直播，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十佬吕慈正义铁拳，在线怒怼天师府》！绝对火！”
他甚至还掏出手机，比划了一下。
“我再发动水友给您刷火箭，保准让您成为异人界顶流！到时候别说一个炁体源流，您想要啥没有啊？”
“……”
吕慈的脸彻底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无赖，见过狂徒，见过枭雄，就没见过这种脑回路的！
什么叫直播？
什么叫刷火箭？
什么叫顶流？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是来策反一个潜力无限的盟友，不是来听这小王八蛋胡说八道，给自己规划网红路线的！
客厅里的气氛，从刚才的暗流涌动，瞬间变得诡异的尴尬。
吕慈看着王也那张真诚又带着点兴奋的脸，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精心准备的一肚子话术、威逼利诱，被这小子几句插科打诨，给搅得稀碎。
就像你准备用屠龙刀去砍一条恶龙，结果恶龙上来就给你表演了一套街舞，还问你“老铁，办卡不？”
这还怎么打？
王也看着吕慈那张由红转青，由青转黑，最后定格在一种五彩斑斓黑的脸上，心里暗爽。
跟我玩心眼？
你大爷我天天在奇门局里算的就是人心！
“咳。”
王也清了清嗓子，一脸“我都是为您着想”的表情，总结道：“所以啊，吕爷，这事儿还得您这样的英雄人物出马。我这小身板，就在后面给您喊‘666’就行了。您放心，我嗓门大！”
吕慈腮帮子的肌肉狠狠地鼓动了两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司那帮老家伙都说这王也邪门了。
这小子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缓缓地靠回沙发上，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抹和蔼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呵呵……呵呵呵，王也小友，真是……风趣幽默啊。”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哪里哪里，吕爷您过奖了。”王也谦虚地摆摆手，“主要还是您这计划太宏伟了，听得我热血沸腾的。”
吕慈端起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压下心头那股邪火。
他知道，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了。
再谈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动用“明魂术”，看看这小子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天色不早了，小友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儿用个便饭？”吕慈站起身，下了逐客令。
“不了不了。”王也赶紧站起来，“我这人认床，还得赶回家睡觉呢。多谢吕爷款待，您这茶真不错。”
他拱了拱手，转身就往外走，步子迈得那叫一个轻快，背影里都透着一股“溜了溜了”的喜悦。
吕慈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地消失。
他看着王也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杯王也喝过的茶，眼神变得幽深而冰冷。
想置身事外？
进了我这吕家的大门，踏进了这盘棋局，就由不得你了。
小狐狸……跑得倒是快。
不过，这天下，可比我这小小的会客厅，要大得多，也危险得多。
吕慈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冷酷。
“给我盯紧他。他不是想回家睡觉吗？”
“那就让他……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