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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舞会前**

霍格沃茨城堡的十二月,被一种近乎狂热的躁动所浸透。走廊里弥漫着松针、肉桂和蜜糖公爵特制圣诞糖果的甜腻香气,与古老石墙的冷冽气息古怪地交织。画像们喋喋不休地讨论着礼服款式,盔甲被费尔奇擦得锃亮,反射着走廊火把跳跃的光,却依旧带着生人勿近的冰冷。一种无形的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那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对盛大仪式的期待,以及对“舞伴”这个词汇背后所蕴含的社交可能性的隐秘悸动。

礼堂已被魔法改造成冰雪宫殿。巨大的冷杉树直抵天花板,挂满了闪烁的冰晶和会唱歌的金色铃铛。冰雕的天鹅在漂浮的喷泉上展翅,喷泉本身流淌着泛着珍珠光泽的液体。天花板上不再是虚幻的星空,而是真实的、缓缓飘落的晶莹雪花,落到半空便悄然消失。银霜覆盖了墙壁和长桌的边缘,反射着千支蜡烛温暖的光芒,却丝毫无法融化这刻意营造的、童话般的冰冷华美。家养小精灵们忙得脚不沾地,银质餐具和雕花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食物的香气愈发浓郁。

艾德里安·莱斯特兰奇站在斯莱特林地牢入口的光秃石墙前,深黑色的校袍外随意地搭着一件墨绿色的厚绒旅行斗篷。一只体型健硕、目光锐利的雪鸮正不耐烦地用喙啄着他伸出的手臂,爪子上紧紧抓着一个包裹考究、系着银绿色丝带的狭长礼盒。

“口令?”石墙上雕刻的蛇头发出嘶哑低语。

“**纯血统。**”艾德里安的声音平静无波。

石墙滑开,泄出公共休息室里温暖却带着地底潮湿的绿光。他走进门,随手解下斗篷搭在臂弯。雪鸮扑棱棱飞到他常坐的那张墨绿色天鹅绒沙发靠背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下方几个正兴奋讨论舞会的低年级学生。

艾德里安拆开礼盒。里面是一件折叠得一丝不苟的墨绿色丝绒长袍礼服。衣料厚重垂坠,触手冰凉顺滑如黑湖深水。没有任何花哨的刺绣或亮片,唯一的装饰是袖口、领口和下摆边缘,用几乎同色的、极细的秘银线,绣着繁复而古老的缠绕蛇形暗纹——莱斯特兰奇的族徽。针脚细密到肉眼难辨,唯有在特定光线下流转时,才会显露出冰冷内敛的锋芒。盒底还有一枚小巧的、同样墨绿色丝绒包裹的银质蛇形袖扣,蛇眼镶嵌着两颗微小的、幽绿的翡翠。旁边附着一张字迹娟秀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卡片:

> 艾德里安:

> 望合身。举止需合乎身份。勿忘家族之望。

> 母字

艾德里安指尖拂过礼服冰凉的丝绒表面,感受着那隐秘的蛇形纹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收到礼物的喜悦,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他将礼服重新叠好,目光投向休息室中央燃烧着绿色火焰的巨大壁炉。火光跳跃,映在几个高年级女生摊开的、来自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最新款礼服图册上,她们兴奋地压低声音争论着蕾丝花边和珍珠点缀。

“听说波特邀请了伊万斯!”一个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八卦意味响起,“真不知道那个泥……那个伊万斯有什么好的!”

“布莱克好像还没定下来,好几个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的女生都在打听他呢……”

艾德里安端起一杯家养小精灵无声奉上的热锡兰红茶,浅浅啜饮。红茶的醇厚温热与礼服丝绒的冰冷触感形成奇异的对比。他灰银色的眼眸平静地掠过那些兴奋的面孔,听着那些关于“邀请”、“拒绝”、“礼服”和“波特与伊万斯”的琐碎议论,如同在听一场遥远而嘈杂的广播剧。那些青春的脸庞上洋溢的期待、羞涩、攀比和失落,在他眼中不过是挂毯上过于鲜艳、却毫无意义的色块。他放下茶杯,瓷杯与银质托盘接触,发出一声清脆却冰冷的轻响。

“克里瓦特。”艾德里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休息室的嗡嗡声。

角落阴影里,一个正在安静阅读《古代魔文溯源》的拉文克劳四年级女生——佩内洛·克里瓦特——闻声抬起头。她有一头柔顺的深棕色长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棕色眼睛带着一丝书卷气的沉静和被打扰的微讶。

“莱斯特兰奇?”她合上书,声音平稳。

“圣诞舞会,”艾德里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任何邀请的暖意,只有一种事务性的通知,“是否有空?”

佩内洛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没料到这位以孤高清冷着称的斯莱特林首席会向她发出邀请。她并非不谙世事,立刻明白了这邀请的分量——无关情愫,而是两个同样注重学识和理智的纯血家族后代之间,一种合乎礼仪、彼此省心的选择。

短暂的沉默后,佩内洛推了推眼镜,嘴角浮现一个同样克制而理性的微笑:“我的荣幸,莱斯特兰奇先生。”

没有欢呼,没有起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短暂的安静后,议论声以更低的音量重新响起,目光在艾德里安和佩内洛之间游移,带着审视和了然。艾德里安微微颔首,算是敲定了这场毫无波澜的“合作”。他不再看佩内洛,目光重新投向壁炉里跳跃的绿色火焰,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事务。雪鸮在他肩头梳理着羽毛,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

**圣诞舞会中**

当艾德里安·莱斯特兰奇身着那身墨绿色丝绒长袍礼服,臂弯里挽着同样身着银灰色简洁礼裙、佩戴着低调珍珠首饰的佩内洛·克里瓦特,步入被魔法点亮的霍格沃茨礼堂时,时间仿佛有了片刻的凝滞。

喧嚣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过滤掉了。舞池中旋转的金红、蓝铜、黄黑身影,墙壁上闪烁的冰晶,天花板上飘落的魔法雪花,餐桌上堆积如山的佳肴美酒散发出的浓烈香气……这一切汹涌的感官盛宴,在触及艾德里安周身那冰冷沉静的气场时,都如同撞上了万年冰川,无声地消解、退避。他像一柄出鞘的、淬炼于寒夜的名剑,优雅,锋利,带着拒人千里的光华。墨绿色的礼服在变幻的灯光下,那些秘银线绣成的蛇形暗纹偶尔流转出幽冷的微光,如同暗夜中蛰伏的活物。袖口那枚蛇眼翡翠袖扣,幽绿的光芒如同深潭,映着他冷银灰色的眼眸。

佩内洛在他身边,姿态得体,步伐从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舞会的布置和人群,偶尔低声与艾德里安交流一两句关于某处冰雕的魔法维持结构或某幅被施了魔法、会随着音乐变换景色的挂毯,言语间带着学者的精准和疏离。他们的组合,如同一对完美的、缺乏温度的古典雕塑,行走在沸腾的凡俗庆典之中。

“哇哦……”有低年级的女生捂嘴惊叹,目光黏在艾德里安身上。

“那是克里瓦特?拉文克劳的魔文天才?他们俩……”议论声在角落里蔓延。

艾德里安置若罔闻。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舞池中央最耀眼的焦点——詹姆·波特正笨拙却充满热情地搂着莉莉·伊万斯旋转。莉莉穿着一身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带着麻瓜世界流行元素的火红色长裙,裙摆飞扬,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她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翠绿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努力适应着詹姆过于奔放的舞步,偶尔被他带得一个趔趄,又被他大笑着扶稳。小天狼星·布莱克穿着一身骚包的深紫色镶金边礼服,正和一个赫奇帕奇的漂亮女孩跳得兴起,灰蓝色的眼睛四处放电,引来一片目光。

当艾德里安的目光落在莉莉身上时,那双冷银灰色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涟漪。不是惊艳,不是欣赏,而是一种冰冷的评估,如同鉴定师在看一件材质与工艺都不符合标准的器物。那身火红的、带着麻瓜风格的裙子,在满场巫师礼服中显得格格不入,如同闯入古老油画的一抹现代涂鸦。他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随即恢复平静。泥巴种……即使站在舞池中央,也掩盖不了本质的违和。他移开目光,仿佛只是扫过一件不甚协调的装饰品。

舒缓的圆舞曲结束,乐队换上了一支节奏更快、更富激情的探戈舞曲。舞池中的人群发出一阵兴奋的骚动和欢呼。詹姆拉着莉莉冲进了舞池更中心,试图模仿电影里看到的夸张舞步,结果差点把莉莉甩出去。小天狼星则带着他的舞伴,以更加狂野的姿态加入了战团,引来阵阵口哨。

艾德里安和佩内洛在舞池边缘的银霜覆盖的长桌旁停下。家养小精灵立刻无声地奉上两杯剔透的、冒着细密气泡的魔法香槟。艾德里安端起一杯,指尖感受着杯壁冰凉的触感,目光淡漠地看着舞池中那团混乱的旋涡。

“波特先生和布莱克先生的……活力,一如既往地惊人。”佩内洛抿了一口香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一丝客观的评判,“不过,对舞伴而言,似乎有些过于……考验平衡能力了。”她看着莉莉又一次被詹姆带得踉跄,微微摇头。

艾德里安没有回应佩内洛的评价。他的目光锁定在莉莉身上。她正努力跟上詹姆狂乱的步伐,火红的裙摆像被狂风吹拂的火焰,脸上兴奋的红晕尚未褪去,却已带上了一丝勉强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狼狈。汗水浸湿了她额角的几缕红发,贴在光洁的皮肤上。她翠绿的眼睛里,最初的纯粹快乐似乎被一丝努力维持的、强撑的笑意所覆盖。她在适应,在迎合,在试图融入这场属于詹姆·波特和小天狼星·布莱克的狂欢风暴。

就在这时,一曲终了。詹姆意犹未尽地停下,抹了把汗,对着莉莉大声说着什么,引得周围一阵哄笑。莉莉喘息着,脸上挂着笑,胸口微微起伏,抬手整理着有些散乱的鬓发。小天狼星也搂着他的舞伴走过来,随手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抓起两杯火焰威士忌,将一杯塞给詹姆。

“敬我们今晚最耀眼的百合花!”小天狼星举杯,声音带着酒意和惯常的张扬,灰蓝色的眼睛带着促狭的笑意瞥向莉莉。

“敬莉莉!”詹姆立刻响应,一饮而尽,脸色更红了。

莉莉被他们围在中间,脸颊绯红,笑容有些僵硬,翠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被过度关注的窘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接过小天狼星递过来的另一杯饮料(看起来像果汁),小口啜饮着。

就在这时,小天狼星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穿过人群,猛地锁定了舞池边缘那个墨绿色的、仿佛独立于喧嚣之外的冰冷身影。一丝混合着酒精、白天魁地奇失利余烬、以及长久积累的不服输和某种隐秘挑衅的火焰,瞬间在他灰蓝色的眼底点燃。

“嘿!看看那是谁!”小天狼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足以吸引周围注意力的腔调,他分开人群,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朝着艾德里安的方向走去。詹姆愣了一下,随即也跟了上去,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莉莉想拉住他们,却被兴奋的人群隔开,只能焦急地看着。

小天狼星在艾德里安面前几步外站定,上下打量着艾德里安那身毫无瑕疵、却透着拒人千里寒意的礼服,又看了看他身边沉静如水的佩内洛,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哟!这不是我们高贵的莱斯特兰奇少爷吗?”小天狼星的声音洪亮,带着浓浓的嘲讽,“躲在这里喝闷酒?怎么,找不到能跟上你‘优雅’舞步的淑女?还是觉得……”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佩内洛,“和书本跳舞更有意思?”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许多目光聚焦过来。佩内洛皱起了眉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变得锐利。

艾德里安缓缓转过身。他手中的香槟杯甚至没有晃动一下。冷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地迎上小天狼星那双燃烧着挑衅火焰的眼睛,如同寒冰凝视着篝火。

“布莱克,”艾德里安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层碎裂般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周围的嘈杂,“你的教养,似乎和你母亲沃尔布加夫人的期望一样,被某些东西……啃噬殆尽了。”他的话语精准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直刺小天狼星最敏感的反叛神经和对家族最深的隔阂。“在公共场合,像一只喝了劣质复方汤剂的巨怪般咆哮,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勇气’的体现?”

小天狼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酒杯的手指指节发白,几乎要将杯子捏碎。詹姆也沉下脸,上前一步:“莱斯特兰奇!你嘴巴放干净点!”

艾德里安甚至没有看詹姆一眼。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小天狼星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冰冷的、完美的弧度。那弧度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彻底的鄙夷。

“或者,”艾德里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平静韵律,继续道,“你是想用这种……引人发笑的拙劣表演,来掩饰你在某些方面——比如魁地奇球场上的判断力,或者……”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小天狼星身上那件过于花哨的紫色礼服,“……个人品味——的永久性缺陷?”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认真思考,“如果是后者,我建议你省省力气。有些东西,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匮乏,再多的喧嚣也填补不了。”

“你——!”小天狼星被彻底激怒,理智的弦瞬间崩断!他猛地扬起手,杯中猩红的火焰威士忌带着浓烈的酒气和怒火,朝着艾德里安那张冰冷完美的脸狠狠泼去!

惊呼声四起!

就在那杯酒即将泼到艾德里安脸上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艾德里安甚至没有后退半步。他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握着香槟杯的左手手腕极其轻微、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地一抖——没有念咒,没有挥杖!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大排斥力的魔法波动,如同瞬间张开的透明屏障,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

“哗啦——!”

泼出的酒液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高速移动的墙壁!猩红的液体不仅没有一滴落在艾德里安身上或他那价值不菲的礼服上,反而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猛地倒卷而回!

速度更快!力量更大!

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掼回!

“噗——!”

猩红的、冰凉的酒液,结结实实、劈头盖脸地泼了小天狼星·布莱克满头满脸!顺着他的头发、额头、眉毛、高挺的鼻梁、张开的嘴唇流淌下来,将他那身骚包的深紫色礼服前襟染成一片狼狈不堪的深褐色!浓烈的酒气瞬间将他包裹。

时间重新恢复流动。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片区域。音乐似乎都停滞了一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小天狼星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红酒浇透的滑稽雕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滔天的怒火。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滴落,砸在光洁的石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詹姆也彻底傻眼了,张着嘴,忘了反应。莉莉捂住了嘴,翠绿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佩内洛镜片后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震惊,但迅速被一种对魔法精准掌控力的纯粹欣赏所取代。

艾德里安依旧站在原地,姿势没有丝毫改变。他甚至连手中的香槟杯都未曾放下,杯中剔透的液体甚至没有漾起一丝涟漪。他冷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小天狼星,如同在看一场刚刚落幕的、结局毫无悬念的闹剧。他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甚至加深了一丝,带着一种无声的、彻底的嘲弄。

他微微抬了抬手中的香槟杯,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向观众致意,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看来,你的判断力缺陷,比我想象的……更为彻底。连最基本的抛物轨迹都掌控不了,布莱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天狼星脚下那一小滩刺目的猩红,“清理一新(Scourgify)。”

一道细微的光芒闪过,小天狼星脸上和衣服上的酒渍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他湿漉漉的头发和一张因狂怒而扭曲的铁青色的脸,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浓烈的酒精气味。

“另外,”艾德里安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平稳,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你的个人品味,也如同你的魔法控制力一样,令人不敢恭维。失陪。”他微微颔首,不再看小天狼星和詹姆那两张精彩纷呈的脸,转身,极其自然地朝着正在演奏一支舒缓优雅的华尔兹的乐队方向走去。

佩内洛立刻会意,跟上他的步伐。

艾德里安走到乐队指挥面前,低声说了几句。指挥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点头。

片刻后,原本轻快的华尔兹旋律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更为古老、缓慢、带着宫廷般庄重华丽气息的圆舞曲前奏,如同月光流淌在冰封的湖面。

艾德里安转身,面向佩内洛·克里瓦特,微微躬身,做出一个无可挑剔的邀请手势,动作流畅而充满旧式贵族的仪式感,没有一丝轻佻。

“克里瓦特小姐,”他的声音在重新响起的、庄重而冰冷的乐声中清晰可闻,“不知是否有幸,邀您共舞一曲?”

佩内洛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兴致。她优雅地伸出手,搭在艾德里安等待的掌心:“我的荣幸,莱斯特兰奇先生。”

舞池中央的人群下意识地为他们让开了一片空间。艾德里安揽住佩内洛的腰(动作标准而克制,带着纯粹的引导意味),佩内洛的手搭在他肩上。两人随着那缓慢、华丽、带着强大压迫感的宫廷圆舞曲滑入舞池中央。

他们的舞步精准、流畅,如同早已演练过千百遍。每一个旋转、每一次进退,都踩在乐曲最精准的节点上,带着一种冰冷的、拒人千里的同步感。墨绿色的丝绒与银灰色的绸缎在灯光下形成冷冽而和谐的对比。艾德里安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舞伴,佩内洛也沉静地回视,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交流,只有纯粹的技巧、掌控和一种近乎数学公式般完美的配合。他们旋转着,像两颗在既定轨道上精确运行的冰冷星辰,与周围那些带着欢笑、羞涩、甚至狂野的舞步形成了绝对的反差,将刚才那场闹剧留下的所有喧嚣和狼狈,都无声地隔绝、冻结在他们优雅而冰冷的舞步之外。

整个礼堂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奇特的舞者身上。詹姆和小天狼星站在狼藉的边缘,脸色难看至极。莉莉看着舞池中央那个墨绿色的、如同掌控一切的身影,看着他怀中那个同样冷静自持的拉文克劳女孩,一种复杂的情绪——混杂着被无视的难堪、对刚才冲突的余悸、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种绝对掌控力的遥远惊悸——悄然攥紧了她的心。舞池中央,艾德里安与佩内洛的舞步如同一个无声的宣言,宣告着一种与格兰芬多火焰般的喧嚣截然不同的、属于斯莱特林的、冰冷而强大的秩序。

***

**圣诞舞会后**

喧嚣如同退潮般从霍格沃茨城堡中撤离。千支蜡烛燃尽,只留下烛泪凝固的痕迹和淡淡的烟味。巨大的圣诞树上,会唱歌的金色铃铛沉寂下来,冰雕天鹅失去了魔法光泽,显得有些呆滞。漂浮的喷泉停止了流淌,珍珠色的液体凝固成冰。家养小精灵们无声无息地穿梭在狼藉的礼堂中,清理着散落的彩带、踩碎的饼干屑和打翻的饮料杯。魔法雪花不再飘落,天花板恢复了虚幻的夜空,星光黯淡。空气中残留的松针、肉桂、甜腻糖果、香水、汗水和酒液混合的气味,在冰冷的晨光透入高窗时,发酵成一种盛宴散场后特有的、带着点颓靡的倦怠感。

艾德里安站在城堡西侧一处偏僻的露台上。这里远离了礼堂的残局,视野开阔,能俯瞰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寂静庭院和远处禁林墨色的轮廓。他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墨绿色的丝绒长袍礼服,外面随意地披着厚斗篷,抵御着清晨刺骨的寒风。冷冽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雪后特有的纯净与寒意,洗去了昨夜礼堂里所有的浑浊气息。

他手中端着一杯重新加热的锡兰红茶,白瓷杯壁传递着恰到好处的温热。灰银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远方。庭院里,积雪平整如无瑕的白银,反射着清冷的晨光,只有几行深深浅浅的脚印破坏了这份完美——显然是更早离场的学生留下的。他的思绪如同脚下的雪地,平整而冰冷。舞会?一场符合社交礼仪的义务罢了。佩内洛·克里瓦特是个省心的选择,如同挑选一件合用的工具。小天狼星那拙劣的挑衅和随之而来的狼狈,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余兴节目,短暂地搅动了一下水面,旋即沉入冰层之下。至于莉莉·伊万斯那张在舞池中央强撑笑容的脸……一个泥巴种试图融入纯血世界的笨拙表演,仅此而已。

身后,通往露台的厚重橡木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更冷的空气和一个纤细的身影。

莉莉·伊万斯。她没有穿厚外套,只裹着一条薄薄的羊毛披肩,显然是一路追出来的。火红的头发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凌乱,白皙的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翠绿的眼睛里没有了昨夜舞会上的兴奋或强撑的笑意,只剩下一种被压抑的、冰冷的愤怒和一种执拗的追问。她径直走到艾德里安身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如同冰锥,直刺向他平静的侧脸。

“莱斯特兰奇。”莉莉的声音带着清晨的寒意,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竭力克制的情绪。

艾德里安缓缓转过身。他没有露出丝毫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冷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地落在她脸上,如同审视一件清晨闯入视野的陌生物件。他微微扬了扬手中的茶杯,算是打过招呼。

“昨晚,”莉莉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有力,但尾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对小天狼星……你做了什么?那不是普通的魔咒反弹!你用了无声咒?还是什么黑魔法?”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艾德里安没有立刻回答。他浅啜了一口温热的红茶,氤氲的热气在他冰冷的唇边短暂萦绕,旋即被寒风吹散。他的目光越过莉莉,投向庭院中那片被脚印破坏的雪地。

“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响起,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带着清晨空气的冷冽,“阻止了一场由低劣酒精和更低劣情绪引发的、针对我个人的液体污染。仅此而已。”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回莉莉那双燃烧着愤怒和困惑的翠绿眼眸上,“至于手段……重要吗,伊万斯小姐?结果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他泼出的酒,回到了它该去的地方——泼酒者的脸上。很公平,不是吗?”

“公平?!”莉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你用魔法羞辱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像个……像个笑话!”她想起小天狼星被泼得满头满脸、呆立当场的狼狈模样,想起周围那些惊愕、嘲笑、同情的目光,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

“羞辱?”艾德里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嘲弄,“是他选择了用最粗鄙的方式发起攻击,伊万斯小姐。我,只是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这种行为必然会招致的后果。就像触碰火焰会被灼伤,这是规则。如果他认为看清规则本身是一种羞辱……”他微微耸肩,动作优雅而残酷,“那只能说明他的认知,还停留在需要巨怪保姆看护的幼稚园阶段。”

莉莉被他冰冷而逻辑严密的言辞噎得一时语塞,胸口剧烈起伏着。寒风卷起她单薄披肩的一角,吹得她微微瑟缩了一下,但她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艾德里安。

“你总是这样!”莉莉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压抑的控诉,“用你那些冰冷的规则,高高在上的态度,把别人都当成傻瓜!把别人的感情、愤怒、努力……都踩在脚下!你根本不懂……”

“不懂什么?”艾德里安打断了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极淡的、仿佛被苍蝇打扰的不耐烦,“不懂你泛滥的同情心?不懂布莱克那毫无价值的暴怒?还是不懂……”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莉莉此刻的情绪,“你此刻站在这里,试图为一个行为幼稚、自取其辱的人讨要所谓的‘公道’,这种行为背后隐藏的、自我感动式的‘正义感’?”

莉莉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艾德里安的话像冰锥,刺破了她试图维持的质问姿态,将她最核心的动机——那种为朋友打抱不平、试图对抗“不公”的强烈冲动——赤裸裸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并被冠以“自我感动”的标签。

“收起你那廉价的愤怒和圣母心吧,伊万斯小姐。”艾德里安的声音如同冰层碎裂,带着终结的意味,“它们除了让你看起来更加……情绪化且缺乏理性,毫无用处。”他微微倾身,靠近了半步。清晨寒冷的空气中,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混合着淡淡雪松和旧书的气息瞬间将莉莉包裹,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冷银灰色的眼眸近距离地凝视着莉莉那双因愤怒和受伤而微微睁大的翠绿眼睛,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脆弱和倔强。

“真正的力量,”艾德里安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莉莉紧绷的神经上,“不在于无谓的嘶吼和盲目的袒护。而在于,”他的目光扫过她冻得发红的脸颊和单薄的披肩,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认清自己能力的边界,接受无法改变的事实,并且,在无能为力时,保持沉默的尊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寒冷的清晨,为一个注定无法理解规则的蠢货,徒劳地消耗自己的热量和……仪态。”

说完,他不再看莉莉瞬间血色尽褪、仿佛被冻结在原地的脸。他直起身,将杯中已经微凉的红茶随手倾倒在露台边缘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石栏上。深褐色的液体迅速渗入洁白的雪中,留下一个丑陋的、深色的污痕。

“另外,”艾德里安的目光最后扫过莉莉身上那条单薄的披肩,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缺乏对环境的正确认知和必要的防护措施,也是愚蠢的一种表现。希望庞弗雷夫人的提神剂储备充足。告辞。”

他不再有丝毫停留,转身,墨绿色的丝绒长袍下摆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他推开露台沉重的橡木门,身影消失在城堡内部温暖的阴影里,留下莉莉独自一人僵立在刺骨的寒风中。

露台上只剩下寒风呼啸的声音。莉莉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真的被冻僵了。艾德里安最后那几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凌,反复刺穿着她的心脏。“廉价的愤怒”、“圣母心”、“情绪化”、“缺乏理性”、“愚蠢”……这些冰冷的词汇在她脑海中疯狂回旋。他不仅彻底否定了她为朋友出头的意义,更将她这个人连同她的情感、她的行为,都贬低得一文不值。他甚至不屑于与她争论对错,只是用一种绝对俯视的姿态,宣告了她的“无能为力”和“徒劳”。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否定和羞辱的冰冷与无力。她看着石栏上那片被红茶染污的积雪,那丑陋的深褐色痕迹,仿佛正是她此刻心情的写照。清晨的阳光惨白地照在雪地上,反射着冰冷刺眼的光。远处禁林的墨色轮廓,在雪光映衬下,显得更加幽深而不可测。

一只雪鸮展开巨大的翅膀,从城堡最高的塔楼无声地滑过,朝着禁林深处飞去,很快变成了灰色天际线上的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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