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驶出废弃的货运站,重新汇入城市的灯火。
车内的死寂,比来时更加厚重。
叶倾城坐在后座,身体还有些微的僵硬,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却感觉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离自己无比遥远。
鬼市里发生的一切,像一幅幅光怪陆离的画卷,在她脑海中反复冲刷。
那个下跪的鬼面人,那个被拖入黑暗的秦家二少,还有那个自称“癸水使”的巫门妖人。
每一个画面,都足以颠覆她过去二十多年的认知。
她悄悄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凌霄靠在座椅上,闭着眼,一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正把玩着那截漆黑的木头。
他的呼吸平稳,面容平静,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血腥的杀戮与审判,而只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这个男人,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那个……鬼市……”叶倾城终于忍不住,声音干涩地开口。
“为什么他们叫你少主?”
凌霄的眼皮动都未动。
“一个很久以前,随手布下的闲棋而已。”
他的回答,轻描淡写。
叶倾城却听得心头一震。
鬼市那种盘踞在燕京地下,连秦家都要忌惮三分的恐怖势力,在他口中,竟然只是一枚“闲棋”?
那他的棋盘,该有多大?
她还想再问,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她的商业才能,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王虎专心开着车,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分神。
他知道,有些事,不该听,更不该问。
他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够了。
“去叶家。”凌霄忽然开口。
“是。”王虎立刻应声,在前面的路口调转了方向。
叶倾城愣了一下:“回我家?”
“叶玄的身体,还需要最后一次针灸,才能稳固。”凌霄的语气依旧平淡。
“我的人情,不喜欢拖着。”
叶倾城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感激,有温暖,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原来,他做这一切,还是为了还那个人情。
……
半小时后,越野车缓缓驶入叶家庄园。
车刚停稳,别墅的大门就开了。
一群人焦急地从里面迎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和叶玄有几分相像,但气质更为阴柔的中年男人。
他是叶玄的二儿子,叶倾城的二叔,叶天。
“倾城!你总算回来了!爷爷怎么样了?”叶天一看到叶倾城下车,就急忙冲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关切。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叶家的旁系亲戚,一个个也都面带忧色。
“二叔,爷爷他已经没事了。”叶倾城看到家人,心中稍安。
“没事了?什么叫没事了?”一个尖酸的声音响起,是叶天身旁的妻子刘芸。
“医院那边都下了病危通知书,说是器官衰竭,神仙难救!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事了?”
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跟在叶倾城身后的凌霄身上。
看到凌霄一身普通的休闲装,年纪又轻,刘芸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倾城,这位是?”
“他就是救了爷爷的凌先生。”叶倾城介绍道。
“他?”
刘芸上下打量了凌霄一眼,眼神里的怀疑和轻蔑,毫不掩饰。
“倾城,你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就这么个毛头小子,能救爷爷?”
“就是啊倾城,病急也不能乱投医啊!”
“我听说你把赵神医都赶走了,不会就是为了信这么个小子吧?”
周围的亲戚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叶天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看着叶倾城,语气带着几分责备。
“倾城,我知道你担心爷爷,但也不能这么胡闹!”
“我已经从协和请来了脑科和心血管科的几位顶级专家,正在里面会诊,你现在带个来路不明的人回来,算怎么回事?”
叶倾城气得俏脸通红。
“二叔!你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爷爷中的不是病,是蛊!”
“是凌先生,用神乎其神的手段,才把爷爷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蛊?”
叶天和刘芸对视一眼,随即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嗤笑出声。
“倾城,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看小说看多了?”刘芸捂着嘴,夸张地说道。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那套?我看这小子,就是个骗子!”
“没错!肯定是看我们叶家家大业大,想来骗钱的江湖术士!”
“报警!把他抓起来!”
一群人义愤填膺,矛头直指凌霄。
王虎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上前一步,身上那股煞气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住口!”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非议我家少主!”
凌霄却抬了抬手,制止了王虎。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叶天那些人一眼。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望向灯火通明的别墅大厅。
然后,他迈开脚步,径直向里面走去。
“哎!你站住!”
叶天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去拦。
“一个骗子,也敢闯我们叶家?”
他的手,还没碰到凌霄的衣角。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推得踉跄后退。
凌霄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就像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进了叶家的大门。
大厅里,几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德高望重的医生,正围着一台台精密的仪器,对着上面的数据,激烈地讨论着。
“奇怪,太奇怪了!”
“从各项生命体征来看,叶老先生的身体机能,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
“这完全不符合医学常理!简直就是奇迹!”
为首的一个白发老者,扶了扶眼镜,满脸的困惑。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走进来的凌霄。
“你是谁?这里是重症监护区,闲杂人等不能进来!”老者皱眉喝道。
跟进来的叶天,立刻指着凌霄,对那老者说道:“孙院长,就是这个小子!他自称能治好我父亲,我看他就是个骗子!”
孙院长闻言,脸色更冷了。
他一生行医,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
“年轻人,看病是科学,不是变戏法。我不管你用了什么花言巧语骗了叶家人,现在,请你立刻出去!”
凌霄的脚步,终于停下。
他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位孙院长。
“你左心房的传导束,有轻微阻滞。”
“年轻时应该受过重创,导致气血不畅。”
“所以你每到午后三点,左边的小臂就会出现针刺般的麻痹感。”
“最近半年,麻痹感已经开始向你的心脏蔓延。”
“不出三个月,你的心脏,会彻底罢工。”
凌霄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孙院长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张大了嘴,指着凌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你……”
这些症状,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
他查阅了无数典籍,动用了最先进的仪器,都查不出病因!
可眼前这个少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将他的病情,分毫不差地说了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
大厅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叶天和刘芸等人脸上的嘲讽,也僵住了。
“现在,我能进去看病人了吗?”
凌霄的目光,扫过全场。
没有人敢再出声阻拦。
他推开里间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叶玄已经能勉强坐起身。
他看到凌霄进来,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一道精光。
“凌先生,您来了。”
“嗯。”凌霄点了点头,走到床边。
“外面的闹剧,让您见笑了。”叶玄苦笑道。
“一群蝼蚁而已,不值一提。”
凌霄取出银针。
“最后一次施针,可能会有些痛苦,忍着点。”
“尽管来。”
凌霄不再废话,手指翻飞,数十根银针,化作一片残影,精准地刺入了叶玄周身的大穴。
他指尖青芒流转,将最后一丝乙木生机炎的能量,渡入叶玄体内。
“呃!”
叶玄闷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股股黑色的血丝,顺着银针的尾部,被逼了出来,滴落在床单上,散发出阵阵腥臭。
门外,孙院长等人,已经挤在了门口,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满脸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那种神乎其技的针法,那种以气御针的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医学认知。
“神迹……这简直是神迹啊!”孙院长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狂热。
叶天和刘芸,更是面如土色,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不是骗子。
那是神仙!
一刻钟后。
凌霄收回了所有银针。
叶玄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浊气,竟是灰黑之色。
他睁开眼,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面色红润,双目有神,哪里还有半分病态。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比十年前还要硬朗。
他翻身下床,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凌霄,深深地,鞠了一躬。
“凌先生,大恩不言谢。”
“从今往后,我叶家,唯先生马首是瞻!”
凌霄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药王令的事,尽快。”
“我,等不了太久。”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
他路过已经吓傻的叶天和孙院长,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当他走到门口时,叶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先生,今晚……不如就在寒舍歇下?”
凌霄的背影,顿了顿。
“不必了。”
“我的丹,该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