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极北返回苍梧郡时,已是深秋。老槐树的叶子落满了青石巷,却在树根处冒出圈新绿,与月骨花丛的秋蕊相映成趣。
沈砚推开接骨坊的木门,发现炉边的石案上摆着封厚厚的信,信封是用东海的鲛绡做的,上面盖着漠北守月人部落的火漆,还有孩子们用花汁画的小小月轨。
“是各地接骨坊的汇总。”苏晚拆开信封,里面掉出叠拓片——漠北的驼骨镜映出了完整的月轨弧,西域的花田长出了会结骨铃的藤蔓,东海的渔船底被花根缠成了接骨阵的形状,就连极北的冰川上,也有人拓回了带着雪纹的月骨花。
孟铁衣正往炉里添月骨花枝,火苗舔着骨片,发出与海底骨脉渊共鸣的轻响:“今早守月人来报,说‘承脉图’的光已经铺满了七海九州。”
他从怀里掏出块新铸的骨牌,上面刻着个简化的“承”字,边缘缠着月骨花藤,“这是给孩子们做的新信物,戴在身上能顺着月轨找到最近的接骨坊。”
巷口传来骨铃轻响。小少年背着个装满花籽的竹篓,身后跟着群孩子,每人手里都举着块刻着接骨阵的木牌。
看见沈砚,少年立刻举起块狼骨护符,上面的接骨鱼纹已被摩挲得发亮,尾端新刻的“承”字正泛着淡青的光——是与圣师骨同源的气息。
“沈大哥,我们在晒谷场画了幅大图!”少年拉着沈砚往场院跑,场心的空地上,孩子们用月骨花汁画了幅巨大的“承脉图”,图上的每个地名旁都插着对应的花束,“漠北的驼毛花,西域的沙砾花,东海的贝壳花……我们把所有地方的花都聚在一起了!”
花汁画的图在阳光下微微发亮,竟与天边新月的光晕产生了共鸣。
苏晚蹲下身,发现花汁渗入泥土的轨迹,正与地下的花根组成更细密的接骨阵——是孩子们用自己的方式,在给天地的骨脉添上新的纹路。
入夜后,新月升到中天。沈砚站在老槐树下,望着“承脉图”的光顺着花根往天上蔓延,与月轨连成片。
他忽然想起初见苏晚时的断月道,那时天地间满是裂痕,而如今,所有裂痕都成了月骨花生长的温床,所有碎片都在“承”字的牵引下,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苏晚的骨札在怀里轻轻颤动,最后一页自动翻开,上面浮现出段新的文字,是所有接骨人的心声:
“月碎时,我们接骨;月圆后,我们承脉。骨有尽时,脉无止境,唯以千万人的手,千万代的念,让星轨长明,让花路绵延。”
沈砚合上骨札时,恰逢第一缕月光落在老槐树的骨铃上。
铃音顺着“承脉图”往远处传,漠北的接骨坊里,守月人正对着驼骨镜校准新的月轨;西域的花田里,商队用骨针给花藤搭着新的支架;东海的渔船上,渔民们把刻着接骨阵的贝壳撒向海面;极北的冰川下,月骨花的根须正往更深的冻土钻去——所有声音汇在一起,像首永恒的接骨歌。
孟铁衣搬来坛新酿的花酒,酒液里泡着来自各地的月骨花瓣。
三人坐在石案旁,望着天边的新月,看着孩子们在“承脉图”上追逐打闹,突然明白“月归之境”从不是终点,是像这样的每个寻常日夜:有人在补阵,有人在种花,有人在教孩子刻第一块骨牌,有人在远方的路上,带着花籽和念想,往更远处走去。
“该给这卷骨札起个名了。”苏晚举起酒杯,月光透过酒液,在她眼里映出细碎的星轨,“就叫‘星轨递承’吧,告诉后来人,我们接过的不仅是骨,更是让星轨永远明亮的责任。”
沈砚望着杯中的月影,突然想起圣师手札里的话:“接骨人最大的本事,不是让碎骨重圆,是让每个见过接骨阵的人,都记得如何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天地的气脉。”
他举杯与苏晚、孟铁衣相碰,酒液里的花瓣轻轻颤动,像在应和着这句话。
夜色渐深,孩子们的欢笑声渐渐远去,只余下老槐树的骨铃在风中轻响。
沈砚握紧苏晚的手,感觉体内的骨脉与天地间的“承脉图”同频共振,像条永不停歇的河,带着无数人的期盼,往没有尽头的未来流淌。
天边的新月越来越亮,月轨上的光晕里,隐约能看见无数身影——有圣师,有守月人,有他和苏晚,有孟铁衣,有小少年,有所有在时光里接过骨的人。
他们的身影被月轨串联,像串流动的骨铃,在星空中发出清越的响,声纹里藏着月骨花的香,藏着接骨阵的暖,藏着那句被代代相传的话:
旧骨会老,新骨会生,而接骨人的脉,永远在承续里,伴着月轨,伴着花香,往没有尽头的远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