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震撼、后知后觉的心疼、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命运早已将两人紧密相连的宿命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沈墨,让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消化着这过于沉重的信息。
钟伯看着沈墨震惊的神情,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感慨和一种...深深的欣慰与感激。他沉默了片刻,才继续用那沉稳的语调说道:
“后来,我们几个老家伙拼死摆脱了追兵,发了疯一样到处寻找小姐...在那条胡同里我们见得第一面。”
钟伯的目光悠远,仿佛跟随着那段充满艰辛与蛰伏的岁月缓缓流淌。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继续用那沉稳而平缓的语调说道:
“再后来...我们带着小姐,辗转了几处隐蔽的地方,总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小姐的身体...慢慢养好了,不再是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她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学知识,学管理,学一切她能接触到的东西...她聪明得惊人,进步飞快。”
钟伯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骄傲,也有难以抹去的心疼:
“但我们都明白...小姐心里,憋着一股劲,一股...恨意和不甘。她要夺回属于她母亲的一切,要把凌家施加在她和她母亲身上的痛苦,连本带利地还回去。这个念头,成了支撑她快速强大的最大动力。”
“那段时间,她开始暗中联络老夫人留下的、还未被凌家完全清除的旧部,小心翼翼地布局,积累力量...过程很艰难,步步惊心...”
“那时的她,虽然目标明确,手段也开始显现出果决,但...还不像后来那样...嗯,那样偏执和滴水不漏。她心里...还保留着一丝属于她那个年纪的、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和...期盼。”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到沈墨身上,语气变得更加深沉:
“她一直在做一件事...从未停止过。就是寻找您,姑爷。”
“她动用了所有她能悄悄调动的资源和人脉,去寻找当年那个在巷子里救了她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哥哥...那是她黑暗童年里,唯一一道不掺杂任何杂质、纯粹而温暖的光。找到您,几乎成了她的一种执念。”
“很快...也许是太心急了,也许是信息太少...她找到了第一个她觉得非常相似的男孩...”
钟伯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
“就是...顾言。”
“她把顾言接了回来,给了他最好的照顾和物质条件。但...那时的小姐虽然稚嫩,却并不糊涂。经过几天的仔细观察和试探,她发现了很多细节都对不上...他完全记不得那天晚上的具体经过,性格和行为模式也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小哥哥相去甚远...”
“她很快就明白了...自己找错了人。”
“那时候的小姐...心还不够硬。她虽然失望,但并没有迁怒于顾言,反而觉得...是自己贸然的寻找打扰了他原本的生活。她不忍心让他再回到过去那种困苦的日子里,于是...安排他出了国,给了他一份足够优渥的生活和前途...这大概,是她那时能想到的、最仁慈的处理方式了。”
“再后来...小姐的事业逐渐起步,羽翼渐丰,性格也变得越来越果决,甚至...在某些方面开始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她并没有放弃寻找您,只是方式变得更加...谨慎和系统。她陆陆续续又找到了很多个年龄、经历相似的男孩...但她再也没有像对顾言那样,直接把人接到身边。”
“她学会了先进行远距离的、极其细致的观察和背景调查,一一比对所有的细节...身高、体型、说话习惯、甚至是一些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凡有一点对不上,她就会立刻排除,不再投入任何多余的情感。”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多年...也...排除掉了很多人...”
钟伯的目光聚焦在沈墨脸上,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直到...大概就在带您回来前不久...她手下的人,再次传来了消息...这一次,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您。”
“他们比对了您从小到大的几乎所有能找到的生活轨迹、照片、甚至...动用了些特殊手段,调阅了您孤儿院的原始档案...”
“年龄、时间、地点、甚至是一些模糊的影像记录和旁人的零星记忆...所有的碎片信息,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小姐...几乎是立刻就确认了。她等了太久了...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犹豫,也...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她等不及制定更温和的方案,也...或许是因为内心的执念终于找到了出口,让她变得有些...不顾一切。”
钟伯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对当时凌千雪略显冲动的方式并不完全赞同,但却表示理解:
“她立刻亲自带着几名保镖,直接去了您当时打工的那家酒吧。”
“后面的事情...”
钟伯的目光重新归于平静,看向沈墨:
“...姑爷您都亲身经历过了。”
钟伯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他将杯中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也将这段漫长的、交织着苦难、寻找、等待和最终相遇的往事,暂且画上了一个句号。
花园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在低语着命运齿轮那精密而又曲折的转动声。
沈墨静静地坐在那里,心中百感交集。他终于明白了那份三千万欠条背后,所承载的沉重过往、漫长寻找以及那份几乎燃烧了凌千雪整个青春期的执念。
那不是一时兴起的强取豪夺,而是一个从深渊爬出的女孩,拼尽全力抓住那道唯一照亮过她的光时,所用的、她所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式。
他猛地站起身,甚至忘了向身旁的钟伯道谢,转身就朝着别墅的方向快步走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他穿过花园,推开玻璃门,径直冲进客厅。
客厅里,凌千雪依旧慵懒地窝在沙发里,电视里播放着财经新闻。吴妈正在不远处擦拭着花瓶。小雨的治疗似乎已经结束,医生刚收拾好东西离开。
沈墨的突然闯入,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瞬间打破了客厅的宁静。
凌千雪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还没等她开口询问,沈墨已经几步冲到沙发前,几乎是毫无征兆地、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力量,猛地俯身,张开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沈墨的动作太快太急,甚至带着点鲁莽,撞得凌千雪微微向后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靠垫里。
他身上还带着花园里微凉的空气气息,胸膛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剧烈起伏,心跳声隔着衣料,沉重而清晰地传递到凌千雪的身上。
?!
凌千雪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袭击般的拥抱弄懵了,漂亮的眼睛因惊讶而微微睁大,举着遥控器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
但她很快便感受到了沈墨拥抱中那股不同寻常的、近乎颤抖的力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依赖感。
她愣了一秒,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和一丝极其柔软的探寻。她放下遥控器,抬起手,温柔地、一下下地轻抚着他微乱的头发和紧绷的后背,声音里带着安抚和一丝戏谑的调侃:
“怎么了这是?我们家小墨...突然想我了?”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他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
沈墨没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她,把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她温热的颈窝里。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凌千雪都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
直到他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她的颈窝处低低地传来,每一个字都仿佛浸满了沉重而湿润的情感,却又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所有可能的地雷:
“...没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声音更轻,却更加清晰地敲在凌千雪的心上:
“只是突然觉得...能这样抱着你...真好。”
这句话,像一枚羽毛轻轻落下,却又带着千钧的重量。
它没有提及任何过往,没有诉说任何心疼,只是无比纯粹地、浓缩了他此刻内心受到的巨大冲击、那份失而复得般的庆幸,以及一种想要将她牢牢护在怀中、隔绝所有风雨的强烈保护欲。
凌千雪抚摸他头发的手微微一顿。
她敏锐地感觉到他情绪的不寻常,但这句看似简单的情话,又让她无法捕捉到确切的源头。
她眼中的困惑更深了些,但更多的,是被他话语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和浓烈情感所触动。
她没有追问,只是更加收紧了环抱住他的手臂,将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声音也放柔了下来,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
“傻不傻呀...想抱就抱呗,我又不会跑。”
沈墨在她怀里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更深地埋进她的怀抱,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暖和力量都传递给她,无声地告诉她:别怕,以后有我。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里模糊的背景音,以及...两人紧密相拥、共同呼吸的温暖韵律。
沈墨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心,他要守护好这个看似强大、实则伤痕累累的女人,绝不让任何人、任何事,再伤害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