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河固执地认为,只要把女儿关起来,切断她和江浩的联系,一切就能回到他设定的“正轨”上。
依靠老关系,顺利推出校服,赚取政绩,维持与张家的联盟。
沈冰冰看着父亲那油盐不进、刚愎自用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悲哀。
“爸,你会后悔的!”
她头一次觉得,这个自己佩服了大半辈子的男人,也会有如此愚蠢的一刻。
说完,沈冰冰转过身,上楼走回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关门巨响,回荡在冰冷且沉寂的客厅里。
刺得沈二河耳膜嗡嗡作响。
他凝视着女儿紧闭的房门,胸口因怒气而剧烈起伏。
一屁股跌坐回沙发上,心底发出一声愤怒的冷哼。
后悔?
我沈二河这辈子做了多少决策?
经历过多少风浪?
什么时候后悔过?
简直是笑话!
他试图用以往的自信和权威,来驱散心头那丝因女儿的话而产生的不安。
一个丫头的危言耸听,怎么能动摇他的判断?
然而,沈冰冰最后那几句关于“时尚生活”和黄秋生的话,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心里。
隐隐作痛。
让他无法完全平静。
他生着闷气,但理智却不由自主地开始运转。
确实……最近一两年,好像隐约是听过一些关于黄秋生厂子质量不稳、甚至以次充好的风言风语。
虽然每次都被他压下去了……
以前他觉得那是商业竞争下的抹黑,或是黄秋生偶尔的小疏漏,无伤大雅。
黄秋生跟了自己十几年,按理说,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
敢在这种关乎自己政治前途的校服项目上,偷工减料、糊弄自己吧?
可是……万一呢?
这个“万一”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他的思绪。
万一黄秋生利令智昏,觉得凭借老交情自己不会查他?
万一他习惯了以次充好,这次也没忍住动了手脚?
那批校服要是真出了问题……
沈二河猛地打了个寒颤,几乎不敢想象那后果。
不仅政绩工程泡汤,更会沦为全市的笑柄,甚至可能被对手抓住把柄,政治生命都会受到重创!
不行!
沈二河霍地站起身,脸上的怒容被一丝隐忧和警惕所取代。
不能完全寄希望于别人的自觉和旧情!
必须得确认一下!
他快步走进书房,打开台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略显阴沉和不确定的脸。
他拿起书桌上那部红色的老式电话听筒,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张富贵入住酒店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对着前台的服务人员说道。
“我找张富贵。”
“你把电话,转接到他的房间里。”
此刻,酒店房间内……
张富贵难掩脸上的兴奋和得意,正对着张德彪手舞足蹈地吹嘘着今天的“威风史”。
“爹!你是没看见呐!”
“今天我在那‘时尚生活’服装厂,可是出足了风头!”张富贵激动地比划着。
“那黄秋生,那么大的一个厂长,管着几百号人呢!”
“跟我说话的时候,也得客客气气,点头哈腰的!”
“又是递烟又是泡茶的,简直把我当祖宗供着!”
他脸上洋溢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虚荣和满足感,啧啧感叹道。
“爹,我在村里头,以前踏马谁正眼瞧过我啊?”
“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种待遇啊?”
“爹,这跟着沈伯父混,就是不一样!”
“太威风了!”
张德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夹着烟。
瞥了一眼兴奋得有些忘形的儿子,没好气地给他泼了盆冷水。
“废话!你爹我拼死拼活,也就是个小小的村长!”
“人家沈二河是什么级别?”
“那是市里的副市长!真正的大领导!”
“黄秋生对你客气,那是看在沈二河的面子上,是怕沈二河手里的权力!”
“你还真以为是冲着你张富贵来的啊?”
“你有几根毛啊?”他吸了口烟,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你也别光顾着开心得意!给我清醒点!”
“现在最重要的是,趁着沈二河愿意用你、给你机会的这个当口,赶紧把事情办漂亮了。”
“把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扎扎实实地提高上去!”
张德彪凑近一些,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精光。
“最关键的是,得抓紧把和沈冰冰的婚事定下来!”
“只要这事成了铁板钉钉,你成了他沈二河名正言顺的女婿,那以后还不都是风风光光的?”
“像今天这样的待遇,你以后都瞧不上!”
张富贵被父亲这么一点拨,脸上的得意稍稍收敛,但眼中的渴望却更加炽热了。
他连连点头。
“爹,你说得对!”
“等我成了沈家的女婿,看谁还敢看不起我!”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打断了父子俩的对话。
张富贵皱了皱眉,嘀咕道:“这么晚了,谁啊?”
张富贵走过去拿起话筒,刚放在耳边,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了沈二河的声音。
“富贵,今天去‘时尚生活’,和黄厂长谈得怎么样?”
张富贵一听是沈二河亲自打来的电话,吓得一个激灵,立刻收敛了所有的得意和散漫。
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仿佛沈二河就站在他面前一样。
他用手捂住话筒,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极其恭敬又带着点邀功意味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沈伯父!谈得特别顺利!”
“您放心!”他声音都下意识提高了八度,力求显得信心十足。
“黄厂长他一再跟我保证,绝对严格按照您的要求,用最好最好的料子!”
“请厂里技术最过硬的老师傅亲自把关!”
“一定会把这第一批校服做得漂漂亮亮、妥妥帖帖的,绝不给您丢脸!”
他拍着胸脯保证,虽然沈二河根本看不见。
“这件事您就交给我吧,我一定全程盯着,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不出半点差错!”
电话那头的沈二河静静地听着。
张富贵的回答听起来天衣无缝,热情饱满,充满了保证。
这似乎打消了他的一些疑虑。
至少表面上看,黄秋生还是买账的,态度是端正的。
沈二河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好,我知道了。”
“心里有数了。”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没有再多问一句关于面料细节、生产标准或者任何可能露出破绽的问题。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张富贵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出了一层细汗。
他放下电话,转过身,脸上又重新浮现出兴奋和野心,对着张德彪说。
“爹,你听见了吧?”
“沈伯父亲自打电话来过问!”
“这说明他重视这件事!”
“也重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