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富贵吼完那一嗓子,颓然地退回屋里,一屁股重重地坐回凳子上,眼神发直,大口地喘着粗气。
杨瑞华刚才那一番撒泼打滚,也耗尽了力气。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自己老头子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消了些,但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她指着闫富贵的鼻子说道,
“闫富贵,我把话给你撂这儿了!”
“你要是真敢把我哥的闺女从乡下叫来,让她在这院里被人当猴看,当笑话讲,我就……我就跟你没完!”
闫富贵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回到:
“没完?
你想怎么跟我没完?”
“你也要学林卫东那个小王八蛋,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缺德吗?”
杨瑞华也来了脾气,
“我骂你怎么了?你办的就不是缺德事?”
“我外甥女是长得敦实,可她不是傻子!
人家黄花大闺女,你让她来干什么?
来让人家当面说她长得像‘女张飞’,说她配不上人家采购员?
你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是什么?
你这是想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闫富贵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搪瓷茶缸跳了一下,
“我那是为了她好!也是为了我们家好!”
“为了我们家好?”
一直沉默着的闫解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爸,您能告诉我,这事儿怎么就为了我们家好了?”
闫富贵猛地转向大儿子,怒道:
“你懂什么!
林卫东他一个外地来的,无根无底,我要是成了他的老丈人……”
不对,我要是成了他的媒人,他以后能不念我的好?”
他一个采购员,手里过的油水有多少?
随便漏一点出来,就够咱们家吃半年的!”
“爸,您醒醒吧!”
闫解成几乎是吼了出来,他快步上前,把房门又关严实了些,生怕家里的丑事再外扬出去。
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闫富贵:
“您那点算盘,人家林卫东看得比谁都清楚!
今天他当着全院人的面,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那就是一点脸面都没给您留!
这梁子,已经结下了!
您现在还想着从他身上占便宜?您觉得可能吗?”
闫解成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开始掰着指头给他爹算账:
“爸,您是老师,最会算计。咱们也算算这笔账。
第一,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您把院里现在最有前途,也是最好说话的林卫东给彻底得罪死了。
这笔买卖,亏不亏?”
闫富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第二,您为了这点事,在院里丢人现眼,现在全院上下谁不看咱们家的笑话?
您这个副组长,以后说话还有人听吗?您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第三,也是最要紧的!”
闫解成的声音又沉了下去,
“您刚才没听见吗?
林卫东说他要出远门,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人家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忙他的大事,挣他的前程。
就您,还在这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跟我妈又打又骂,您觉得值当吗?”
“您……你个逆子!”
闫富贵被儿子这番话堵得心口发闷,他指着闫解成,手指头都在发抖,
“我是你老子!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爸,我不是教训您,我是不想看着您一条道走到黑,把咱们全家都拖下水!”
闫解成也是铁了心,今天必须把这老头子给劝回来,
“您想想,林卫东是什么人?
他刚来院里的时候,见谁都笑呵呵的,多老实一人啊。
可今天呢?那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有理有据,把您说得哑口无言。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人家那是心里有数,平时不跟您计较,是给您面子!
您非要把这面子扔地上踩,那能怪谁?”
旁边的二儿子闫解放也跟着帮腔:
“就是啊,爸!大哥说得对!
那林卫东看着和和气气的,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您忘了上次吃饭,傻柱要打许大茂,他怎么处理的?
三言两语就把事儿平了,谁的面子都给了,谁也没得罪。
这人,精着呢!
您斗不过他的!”
三大妈找到了同盟,抹着眼泪控诉,
“对!你爸就是疯了!”
“他就是觉得人家林卫东没爹没妈好拿捏,想把人拴在裤腰带上,以后好给他当牛做马!”
结果呢?
踢到铁板上了吧!自己下不来台,就回家拿我们撒气!”
“你们……你们……”
闫富贵看着站在统一战线上的老婆和两个儿子,感觉自己被全世界孤立了。
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一家之主”的威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句有力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就是看林卫东年轻,老实,没背景,才动了心思。
他以为凭自己“三大爷”、“副组长”和“老师”的三重身份,拿捏一个毛头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甚至都计划好了,等林卫东娶了张翠芬,这小子就得对自己感恩戴德,以后厂里发了什么好东西,还不是得先紧着他这个“大恩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只平时看着温顺的“绵羊”,内里居然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噗通”一声,闫富贵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坐在椅子上。
他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又看了看还在抹眼泪的老婆,嘴里喃喃地念叨着:
“逆子……都是逆子……”
窗外,许大茂听不到屋里的争吵了,觉得有些无趣。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拔高了声音,冲着院里喊了一句:
“哎,我说傻柱,你听见没?”
三大爷家刚才可热闹了,好像是夫妻成仇啊!哈哈哈!”
傻柱刚从厨房出来,端着个大茶缸子,听到这话,咧嘴一笑:
“许大茂你小子少在那儿放屁!
三大爷那是保媒不成,恼羞成怒!
要我说啊,这事儿小林做得对!凭什么呀?
凭他闫老西儿脸大?
想把一农村亲戚塞给人家吃商品粮的干部,想屁吃呢!”
这话声音不小,清晰地传进了闫富贵家里。
闫富贵本已死灰般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冲到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
被子里,传来他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呜咽声。
闫解成和闫解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一丝……解脱。
总算是,把这老头子给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