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伴随着一声悠长而充满力量感的汽笛轰鸣,那列承载着帝国旧日权柄与未来命运的蒸汽专列,缓缓驶入了与太后梁淑仪认知中截然不同的站台。这里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黄瓦红墙,更没有跪伏在地的仪仗队与宫女太监。映入眼帘的是由灰白色、坚硬平整的水泥浇筑而成的宽阔站台,头顶是由粗大的钢铁与玻璃构建而成的穹顶,充满了奇异的美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煤炭燃烧后的味道与机油的气息,远处隐约可以听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某种巨大机械运转时发出的富有节奏感的轰鸣。这是一个充满了活力与力量的新世界,她完全无法理解。
列车停稳,你抱着怀中已经彻底化作一滩春水的女帝姬凝霜,从容地走下车厢。站台上站着一排人。为首的是身穿一身干练的深蓝色工装长裤,将丰腴浮凸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的凌华,与身旁同样是工装打扮却难掩其武者英气的武悔。她们的身后是几十名新生居最核心的成员,有工匠,有教师,有护卫。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饱满而自信的神采。
当他们看到你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那不是臣子对君主的敬畏,也不是奴仆对主人的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崇拜、信仰、狂热与绝对信任的,如同信徒仰望神明般的眼神。然后,他们的目光扫过你怀中的姬凝霜。那张曾经让天下众生不敢直视的龙颜,在他们的眼中没有掀起丝毫波澜,仿佛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女帝,只是他们带回来的一件战利品,证明了他们的神之伟大。
这一幕,让刚刚走下车厢的太后如遭重击。她的身体晃了晃,险些再次摔倒。
“疯子,都是疯子,他把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疯子,目无君上,无视皇权,这不是造反,是在挖大周皇朝的根!”
你对这一切却是习以为常。你的声音平静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大家散了 吧!”
“是,社长!” 人群齐声应和,声音整齐而有力。然后,如同精密机器中的零件般,迅速而有序地散开,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那种令行禁止的效率,让太后看得心惊肉跳。她知道,即便是大周最精锐的禁军,也绝无可能做到这一点。
你将怀中的姬凝霜轻轻交到凌华手中,吩咐道:“凌华,带夫人去洗漱更衣,晚饭我亲自准备。”“夫人”这个称呼,让姬凝霜的身体一颤,脸上红晕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羞涩地看了你一眼,那眼神中满是化不开的情意与顺从。
凌华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她恭敬地对你一礼,然后扶着姬凝霜柔声道:“夫人,请随我来。”她的态度恭敬却不卑微,仿佛她不是在伺候女帝,而是妾侍在照顾自己的主母。
处理完这一切,你才转身看向那位如同局外人般站在一旁的太后,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仿佛是一个热情的主人在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岳母,请!”
你做了一个 “请” 的手势,然后用一种仿佛是献宝般的语气说道:“让您看看我的世界!” 太后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她只是迈开了沉重的脚步,跟在你的身后,开始参观这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
她看到了冒着滚滚浓烟的巨大熔炉,看到了在蒸汽机带动下飞速运转的车床,看到了一排排整齐划一,可以容纳数千人同时居住的宿舍。她看到了窗明几净的学堂,里面不仅仅坐着孩子,还有许多成年工人。她甚至还看到了冒着腾腾热气的公共大澡堂,和可以容纳上千人同时就餐的巨型食堂。她所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在狠狠冲击着她根深蒂固的世界观。她终于明白了你口中那句 “一砖一瓦地改变天下” 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是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从根本上改变社会结构的恐怖力量。相比这股力量,所谓的皇权、所谓的武功,都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新生居的黄昏,与皇宫中截然不同。没有晚归的宫人踩着碎步无声穿行,没有悠扬的钟磬之声宣告一天的结束。这里的黄昏,是被巨大且富有生命力的轰鸣声所定义的。那是远处钢铁厂的巨锤在不知疲倦地锻打,是蒸汽机喘着粗气推动着世界的齿轮,是成百上千的工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走向食堂和澡堂时发出的,充满了活力的喧嚣。
你带着太后梁淑仪,在这片充满了钢铁、煤炭与汗水气息的土地上,完成了这场单方面的、堪称奇闻的 “参观”。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旧世界的废墟之上。她所看到的每一张洋溢着自信与希望的脸庞,都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 “皇权天授” 这四个字上。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里,都显得那么陈腐、脆弱,不堪一击。
终于,这场精神上的凌迟结束了。你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身后那个如同失了魂的木偶般的女人。她的凤袍在这片充满了油污和尘土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件即将被扫进历史垃圾堆里的华丽裹尸布。你将她交给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的掌印太监吴胜臣,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对待一位真正值得尊敬的长辈:“岳母,您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晚餐,小婿亲自下厨,咱们自家人好好吃一顿。”
“自家人” 这三个字,是你递出的橄榄枝,也是你钉下的最后一颗棺材钉。它彻底定义了她未来的身份 —— 一个被剥夺了太后光环的、你的丈母娘。一个需要仰你鼻息,在你所创造的世界里苟延残喘的家人。吴胜臣连忙上前,想要搀扶住太后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就此崩溃,彻底认命的时候,异变陡生。梁淑仪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凤目之中,竟然重新燃起了一丝光!那不是希望,也不是杀意,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如同野兽般的、纯粹的倔强与不屈!她猛地一甩手,推开了吴胜臣,用尽全身的力气,挺直了那根几乎要被压垮的脊梁。
她死死地盯着你,苍白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与那个盘踞了她几十年的、名为 “太后” 的身份做着最后的切割。终于,她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那声音沙哑、干涩,却又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哀家……老娘不累!”
那一声 “老娘”,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这片属于你的领地之上!她彻底抛弃了那个象征着至高无上,也象征着无尽枷锁的自称。在精神被你彻底击溃之后,她竟是返璞归真,回归到了一个最原始、最泼辣,也最真实的 “女人” 的身份。“老娘倒要看看!” 她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不甘、屈辱和迷茫都吼出来一样,死死地盯着你,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准备做什么东西,来款待我们娘俩!”
她输了天下,输了女儿,输了尊严,但她不想再输掉最后一点作为 “人” 的知情权。她要亲眼看着,这个颠覆了她一切的男人,究竟还有什么花样!
有趣。真是有趣。
一头被拔光了所有爪牙的凤凰,在最后关头,没有选择哀鸣,而是选择竖起了身上仅剩的凌乱羽毛。
“好。” 你笑着点了点头,那笑容里带着胜利者的宽容与欣赏,“那岳母,就请随我来吧。”
说完,你不再多言,径直走向不远处那栋亮着温暖灯火的、有着巨大烟囱的建筑 —— 新生居的食堂厨房。太后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吴胜臣,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新生居的厨房,再次颠覆了她的想象。这里没有皇宫御膳房那种动辄上百人的庞大规模,没有烟熏火燎的混乱。整个厨房宽敞明亮,地面和墙壁都糊着洁白的石膏,在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发光。一排排由火砖修筑的厨台,整齐地排列着,上面摆放着各种她见所未见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厨具。最让她震惊的,是墙边那个造型奇特的龙头,你只是轻轻一拧,清澈的水流便哗哗地流淌出来。
你熟练地系上一条围裙,那随意的姿态,仿佛你天生就该属于这里。你走入一个装着各种新鲜食材的地下冰窖中(这是利用每年安东府冬季河流封冻结冰,打捞上来切割建造的简易冰箱),取出一块鲜嫩的里脊肉,几根翠绿的青椒,还有一些葱姜蒜。
太后就站在厨房门口,冷眼旁观。她看着你拿起一把造型简洁却锋利无比的菜刀,那双曾经执掌天下权柄、也曾施展绝世武功的手,此刻却是无比的稳定。
“唰唰唰”,刀光闪烁,快得几乎连成了一片残影。只在眨眼之间,那块完整的里脊肉,就被你切成了粗细均匀、宛如发丝般的肉丝。紧接着,青椒、葱姜,也都在你神乎其技的刀工下,变成了大小如一的细丝。这一手刀功,已经超越了武学的范畴,进入了 “道” 的境界。太后看得眼皮直跳,心中骇然。她知道,若是这把刀斩向的是人的咽喉,恐怕没人能躲得过。
你将切好的肉丝用酱油、料酒和一点淀粉抓匀,这个过程你做得一丝不苟,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然后,你走到一个用风箱加热,火势凶猛的煤炉前,将一口黝黑的铁锅架了上去。倒油,热锅。当油温升腾,你将腌制好的肉丝 “哗啦” 一声滑入锅中。
“刺啦——!” 剧烈的声响伴随着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在整个厨房中炸开!你手腕一抖,铁锅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所有的肉丝在锅中均匀翻滚,瞬间变色。你迅速将其盛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短短十数秒。
接着,你再次起锅,爆香葱姜蒜,放入青椒丝,大火快炒,最后将滑好的肉丝倒回锅中,加入调味,猛火颠勺!“轰!” 一团火焰从锅中升腾而起,将你那张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那股混杂着肉香、酱香、锅气的霸道香气,如同拥有魔力一般,蛮横地钻进了太后的鼻腔。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 “咕” 地叫了一声。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闻到过这种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如此纯粹而又霸道的香味了。在皇宫里,所有的菜肴都讲究精致、养生,却唯独少了这份最原始、最能勾动食欲的 “锅气”。她看着你将那盘色泽油亮、香气扑鼻的青椒肉丝盛入盘中,那翠绿的青椒与酱色的肉丝交相辉映,顶上还撒着几粒白色的蒜末,仅仅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所谓的、坚持了几十年的皇家威仪,在这一盘简简单单的炒肉丝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她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不是输在武力,不是输在权谋,而是输给了这个男人所代表的,她从未接触过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另一个世界。
那一盘青椒肉丝,就那么静静地摆放在传菜台上,翠绿与酱色交织,油脂的光泽与升腾的热气混合成一股霸道而蛮横的香气。这香气,仿佛是有生命的触手,无情地撕开了太后梁淑仪用几十年皇家威仪构筑起来的所有防线,直抵她作为一个 “人” 最原始的本能 —— 饥饿。
她就那么僵硬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你那张带着淡淡微笑的脸,在锅气的氤氲中,显得有些不真实。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却没有停下你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地刷好了锅,再次点火热油。然后,又以同样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炒了两个简单的素菜。一盘是红黄相间、汤汁浓郁的番茄炒蛋,一盘是翠绿欲滴、蒜香扑鼻的清炒时蔬。与此同时,旁边一个木甑子里,也飘出了米饭独有的清甜香气。
三菜一饭,简单朴素,却又蕴含着一种让太后感到无比陌生,而又无比渴望的 “家” 的味道。
你解下围裙,端起那盘作为主菜的青椒肉丝,转身看向那个依旧如同望夫石般愣在门口的太后,微微一笑,开口道:“岳母,开饭了,尝尝?这道菜,叫做 ‘人间’。”
“人间。”
这两个字,如同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太后的心坎上。她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一道菜,这是一份宣言,是一种审判。他在用这一盘充满了烟火气的俗物,告诉她,她和凝霜过去所身处的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坛,是多么的虚假与可笑,而他现在要亲手将她们从神坛上拉下来,让她们尝一尝这“人间”的滋味。
你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继续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去我房间吃吧,凝霜应该等急了!”说完,你便端着盘子,径直从她的身边走过,留给她的只是一个从容的背影和那盘“人间”所散发出的、越来越浓郁的香气。
太后的身体僵在原地,去还是不去?去意味着彻底的臣服,意味着她将以“岳母”的身份,坐在他的房间里,吃一顿屈辱的“家宴”,不去?她能不去吗?她的女儿在那里,她的未来也在那里。最终,那股无法抗拒的香味和那颗已经死了的心,驱使着她,迈开了脚步,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的木偶,跟了上去。
你的房间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张结实的木制大床,一张方桌,几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长物。墙壁是白色的,地面是干净的木地板,没有任何的装饰,与皇宫中任何一个角落的奢华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当太后踏入这个房间的瞬间,她的呼吸却是猛地一窒。因为她看到了姬凝霜,她的女儿,大周的女帝,此刻正贤淑地坐在那张简陋的床边。她已经脱下了那身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袍,换上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蓝色棉布衣裙,那身衣服料子粗糙,款式简单,却是将她那充满了成熟妇人风韵的丰满身体勾勒得淋漓尽致,胸前那波涛,将衣襟撑得满满当当,仿佛随时都呼之欲出,腰肢纤细而臀部浑圆,头上也挽着寻常妇人发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等待着丈夫归家的寻常小媳妇。
当她看到你端着菜走进来的时候,那双曾经不怒自威的龙睛瞬间亮起了前所未有、充满了爱意与欣喜的光彩,她站了起来,迎了上来,那姿态自然而又亲昵,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这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尖刀,再次狠狠捅进了太后的心脏。她的女儿彻底地沦陷了,从身体到灵魂,都被这个男人打上了永恒的烙印。
你将菜放在桌上,又回去将其他的菜肴和米饭端了过来,姬凝霜则是主动地拿起碗筷,为你和她自己盛好了饭,然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看向依旧站在门口的太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母后,您也坐!”
你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人间”放入口中,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太后,仿佛在等待着,她做出最后的选择。是坐下来吃这顿饭,还是转身离开,然后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太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最终,她还是迈开了那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走到桌边,缓缓地坐了下来。这一坐,代表着旧的大周太后彻底死去。
房间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空气中弥漫着三种截然不同却又被迫融合在一起的气息。一种是你亲手烹饪,名为“人间”的饭菜所散发出的霸道而又温暖的烟火气;一种,是姬凝霜身上沐浴后散发出的混杂着皂角清香与雌性体香的令人心猿意马的女人味;最后一种,则是从你对面那位大周太后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古墓般陈腐、冰冷、充满了绝望与死寂的暮气。这三种气息,在这间简陋的房间里交织、碰撞,形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唯一的声响,是碗筷偶尔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音。
姬凝霜已经完全进入了“妻子”的角色。她紧挨着你坐着,那穿着朴素蓝色棉布衣的丰腴身体有意无意地紧贴着你的手臂,将她胸口的柔软与心跳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你。她的龙睛中再无半分帝王的威严,只剩下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她几乎没有动自己的碗筷,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为你布菜,为你添饭,那殷勤备至的模样,像是在伺候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情郎。
而你对面的梁淑仪,则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的一尊石像。她端着那碗白米饭,却一口未动。她的目光,时而落在眼前那盘香气四溢的青椒肉丝上,时而落在你和她女儿那亲昵得旁若无人的互动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撼、屈辱、不甘、迷茫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盘“人间”的渴望,在她那双曾经威仪天下的凤目中交替闪现。
是时候,打破这片摇摇欲坠的寂静了。你夹起一筷子油亮滑嫩的肉丝,没有放进自己嘴里,而是无比自然地放进了身边姬凝霜的碗中。
“啊?”姬凝霜下意识地张开红唇,发出一声娇媚的轻呼,待反应过来后,一张绝美的脸蛋瞬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羞涩地瞥了对面的母亲一眼,然后才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将那筷子充满了你爱意的肉丝吃掉,咀嚼的动作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这个动作,是你投向这片死水中的第一颗石子。做完这一切,你才缓缓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你那名义上的“岳母”。你的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家庭闲聊。
“其实,当时凝霜和您一样,拒绝承认我的追求是对的。”你的开场白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梁淑仪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她没想到,你会以这样一种近乎“示弱”的方式开口。你没有理会她的惊愕,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
“就像输急了的赌徒,不断下注,想尝试赢过我。”这个比喻,像是一根无形的毒针,狠狠刺入了梁淑仪的心脏。
她和女帝之前所有自以为是的布局、试探、乃至追捕,在你口中,都变成了不理智、情绪化且输不起的赌博行为。这彻底颠覆了她对自己权谋手段的认知,将她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贬低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赌徒。
你看着她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包括逼着我侍寝时,我是不希望这样的。这段孽缘很可能给她和我带来杀身之祸,但是她不怕,我作为男人又怕什么呢?”
这番话,更是如同晴天霹雳!姬凝霜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褪。她没想到你会当着她母亲的面,如此直白地提起那件让她羞愤欲死,却又食髓知味的旧事。但更让她震撼的,是你话语中那巧妙的颠倒黑白!明明是你用绝对的实力和霸道的手段击碎了她的一切未来,她一时气不过才抓你上龙床的,此刻从你口中说出,却变成了她主动“逼迫”,而你,是一个“不怕杀身之祸”,被动应承的男人!
这番话,对梁淑仪的冲击更大!她一直以为,是这个妖孽般的男人用卑劣手段玷污,还控制了自己的女儿。可现在听来,竟然是自己的女儿主动投怀送抱,甚至不惜冒着杀身之祸?这让她心中那点仅存的将所有过错都归咎于你的理由,也轰然倒塌。
你将这对母女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却依旧保持着那副悲天悯人的温和模样,继续为自己的行为做出“合乎情理”的解释。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京城的事,暂时不是我所能驾驭的,我不准备让您或者凝霜成为我的傀儡,太危险。”你再次抛出了那个“不愿成为傀儡师”的论调,将自己的抱负隐藏在“关心”与“谨慎”的外衣之下,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甚至有些“无辜”的合作者。就在梁淑仪的心神被你这一连串的话术冲击得七零八落,几乎要相信你真的只是一个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局外人之时,你话锋一转,终于祭出了今晚最致命的杀招。
“长公主月舞,也在我这里学了几个月的本事了。”
轰!这句话,比之前所有的话加起来,都要沉重!梁淑仪的身体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了桌上。她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你,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月舞?那个失踪了数月,让整个皇宫上下人心惶惶,甚至一度被认为已经遭遇不测的长公主姬月舞,竟然一直都在你这里?
你无视了她那副见了鬼的表情,继续用平淡的语气,陈述着一个让她肝胆俱裂的事实。
“武功什么的,还说得过去。主要是学到了务实肯干,踏踏实实,不好高骛远的作风。”你在夸奖姬月舞,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抽打大周皇室的脸!务实肯干?踏踏实实?不好高骛远?这不就是在说,皇宫里养出的公主,都是些虚浮、懒惰、好高骛远的废物吗?而你,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就将一个公主“改造”成了你所需要的样子!
梁淑仪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
“什么?月舞失踪了几个月,就是在这里跟着他学“本事”?什么本事?他究竟对月舞做了什么?能帮凝霜和哀家提供什么思路?难道难道他想让月舞替代凝霜……”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念头浮现出来,却又不敢再想下去。
你看着她那张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终于图穷匕见,抛出了你最后的“建议”:“这次您和凝霜回去,可以把她带上。会对您和凝霜未来想做什么,提供一个新的思路方向。”这哪里是建议?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宣告!他要往皇宫里安插一颗由他亲手打磨、亲手设定了程序的棋子!一个流着姬家血脉,却装着杨家思想的长公主!
梁淑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胸口如同被一块巨石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彻底明白了。从始至终,她都只是这个男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反抗,在他那深不见底的布局面前,都像是一场可笑的独角戏。他不仅要她的女儿,要她的身体,他还要她们的未来,要整个大周的未来,都按照他所设定的剧本,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而她,连说一个“不”字的资格都没有。那顿名为“家宴”的审判,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进行着。
你和你身边的姬凝霜,像是风暴的中心,平静而和谐。而坐在对面的梁淑仪,则是被这场风暴撕扯得七零八落的、旧世界的最后一片残骸。你已经抛出了关于长公主姬月舞最致命的王牌。那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粉碎了梁淑仪心中所有残存名为“尊严”与“反抗”的幻象。
她瘫坐在椅子上,那身华贵的凤袍,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件沉重的囚衣,将她牢牢地锁死在了这张审判席上。
你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已经是一个无关紧要,已经尘埃落定的结果。你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享受着姬凝霜无微不至的伺候。她为你夹菜,你便吃了;她为你添饭,你便接着。你们之间的互动,自然得像是一对生活了多年的老夫老妻,这份旁若无人的亲昵,本身就是对旧日礼法最残忍的践踏。
终于,你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米饭。你将手中的白玉碗和乌木筷轻轻地放在桌上,那一声清脆的“嗒”,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如同丧钟。它宣告着,这场家宴,这场审判,结束了。
你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才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桌上的残羹冷炙,第一次正眼看向那个失魂落魄的前朝太后。你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温和,仿佛是在陈述一个无可争议的真理。
“我从未想过与皇室为敌。”梁淑仪的身体微微一颤,空洞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波动。“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能让我安安心心搞建设、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的环境。”你将自己的追求,用一种宏大而又无可辩驳的“大义”包裹起来。这不是为了权力,不是为了私欲,而是为了天下苍生。这个理由,让她所有基于“皇权神圣”的反抗,都显得无比自私和渺小。
“这个环境,凝霜能给我。”你轻轻地拍了拍身边姬凝霜的手背,一句话,就定义了她女儿未来的价值——成为你实现理想的工具,或者说,合作伙伴。姬凝霜感受着你手心的温度,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崇拜与幸福,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在向你,也向她的母亲宣誓。然后,你话锋一转,那温和的语气中,终于透出了一丝冰冷且不容置疑的锋芒。
“如果她给不了,那我就只能自己来创造了。”这句话,是最后的通牒。它赤裸裸地宣告了,如果皇室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阻碍,你将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碾碎,然后亲手建立一个完全属于你的新秩序。
梁淑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听懂了,她彻底听懂了。你没有再给她任何消化这番话的时间,而是用一句看似不经意,却又充满了保护意味的话,为这场谈话画上了句号。
“当然,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这个“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了她这位母亲。你既是在安抚姬凝霜,也是在警告梁淑仪——你女儿的安全与幸福,现在由你来定义,也由你来保护。任何试图将她从我身边带走,或者破坏我们之间“合作”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她的“伤害”。说完这一切,你站起身,不再继续那对已经被你彻底掌控的帝皇母女施压。
你对身边的姬凝霜吩咐道,那语气,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丈夫,对自己的妻子说话一般随意。
“我吃饱了。你扶岳母去客房休息吧,我先去洗个澡。”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如此的清晰。
“她,交给你了。”
“我,在床上等你。”
你转身离开,那从容的背影,就像是一个刚刚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男人,准备回家洗去一身的疲惫。你将这间充满了情感风暴的房间,留给了这对刚刚经历完世界观重塑的母女。房门被轻轻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房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及食物渐渐冷却后,依旧顽强地飘散在空气中的、那股名为“人间”的香气。
姬凝霜看着你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化不开的爱意和孺慕。直到房门关上,她才缓缓收回目光,转向自己那如同石化了一般的母亲。她站起身,走到梁淑仪的身边,没有立刻去搀扶,只是静静地站着。许久,她才用一种无比复杂,带着一丝怜悯与解脱,以及一丝过来人优越感的语气,柔声开口。
“母后,您累了。女儿扶您去休息吧。”梁淑仪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姬凝霜叹了口气,缓缓地蹲下身,握住了母亲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
“母后,您都看到了,不是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他和我们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皇叔、朝臣、那些江湖霸主在他们眼里,天下是用来争夺的猎物,百姓是用来压榨的牛羊。可在他眼里,天下是一块荒地,他要亲手在上面种出粮食,建起高楼。”
“我们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守着那个冰冷的龙椅,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是日复一日的猜忌,是夜不能寐的恐惧,是连一顿热乎饭都吃不安稳的寂寞。”
“可是母后,”姬凝霜的眼中,泛起了泪光,那泪水中,却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女儿现在很幸福。真的。能看着他,能为他做点事,哪怕只是为他端一碗饭,都比坐在那个龙椅上,要开心一万倍。”
“您反抗不了他的,母后。就像人无法反抗太阳东升西落,无法反抗春夏秋冬的更替一样。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种‘势’,一种我们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的滚滚大势。”
“与其被这股大势碾得粉身碎骨,不如顺应它。就像他说的,让月舞回来吧,让她帮我们,也帮您,看清楚这个新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女儿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温柔的刀,一点一点地,剖开了梁淑仪的心。
终于,那尊冰冷的石像,仿佛有了裂痕。两行浑浊的泪水,从她那干涩的眼角,无声地滑落。她缓缓地、无比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自己女儿那张充满了幸福光彩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盘已经半凉的青椒肉丝。她颤抖着,伸出了手,用那双曾经执掌凤印的手,拿起了那双掉落在桌上的筷子,夹起了一根已经不再滚烫的肉丝,缓缓地放进了嘴里。
咸、香、辣以及一丝食物冷却后的冰凉。这就是“人间”的味道吗?
“扶扶哀家去休息吧。”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旧的太后,在这一刻,彻底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