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海瑟音用眼角余光飞快瞥了一眼唐纳德的方向，目光轻飘飘的似乎是在嫌弃，又像是瞥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又飞快收回视线，
“还是算了，祸从口出。”
啪！
一声脆响骤然打破观礼台的沉静。
唐纳德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那坚实的红木扶手应声碎裂。
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什么叫“还是算了”？你还不如直说！这是在嘲讽谁！？
而观礼台的另一侧，柯缕、海瑟音与白厄三人却像是完全没听见这声脆响，更没注意到唐纳德的暴怒。
柯缕甚至连头都没回，径直将目光投向身侧的白厄：
“白厄呢？你怎么看？”
白厄自当是没柯缕和海瑟音之间的那份默契的，只当是柯缕真的问他的感想，略微思考了一下之后就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很臭……有点倒胃口。”
“哈！有道理。”
柯缕满意地点点头，她本来也没指望白厄能说出有什么杀伤力的话。
可正所谓，真诚才是永远的必杀技。
他们这旁若无人地闲聊，你一言我一语，每句话都像是抽在唐纳德身上似的，偏偏唐纳德又摆着架子，无法发作。
观礼台上，唐纳德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那些附着在他身上的黑潮结晶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脸上既有属于人类的愤怒火光，也有机械生命对有机生命阴阳怪气的不理解，使得他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曲。
柯缕虽然背对着他与海瑟音和白厄闲聊，但全身的感知早已提升到极致。
所以唐纳德一有反应她就警觉了起来，海瑟音的手指无声地搭上了提琴的琴颈，白厄的侵晨也调整了角度，闲聊告一段落。
但奇怪的是，唐纳德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僵持持续了大约五六个呼吸的时间。
终于，唐纳德身上那鼓噪的黑潮结晶缓缓平息了异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极其缓慢地吐出，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那种属于“唐纳德”这个有机生命的表情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被机械生命的空洞覆盖。
“情绪波动……干扰判断……噪音数据……清除干扰……聚焦核心命题……”
随着他的低语，他身上的黑潮结晶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指令，微微调整了覆盖的角度和光泽，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再次朝着那种“非人传教士”的感觉靠拢。
他再次看向下方的三人时，目光已经剔除了大部分属于“人类唐纳德”的杂质，变得更加专注。
柯缕也在这时转回了身，她脸上的调侃神色也收敛了许多。
她察觉到唐纳德变了，那个还能被话语激怒的“前总统”正在退居二线，现在登场的是来古士的“代言人”。
“看来，寒暄时间结束了。”
柯缕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眸直视黑潮唐纳德，
“来古士似乎不太喜欢伱保留太多个人情绪？还是说，这点残留的‘人性’，也是他实验的一部分？”
黑潮唐纳德没有理会这个新的讽刺。
他完全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多说无益。”
他的目光锁定了柯缕，
“观测目标柯缕，以及伴随变量单位，你们的存在，将威胁黑潮在此方世界的侵蚀进程，此假说需要验证。”
黑潮唐纳德不再提之前的愤怒，也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被嘲讽的难堪。
直接将对话拉升到了充满术语的层面。
柯缕眼神一凛。
谜语人最难交流了，因为每次说什么她都要在脑子里翻译一遍，这还不算，万一翻译错了，相同的程序就又要重来一次。
直到答案正确为止，事实证明，即便是开卷考试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之前的挑衅或许试探出了唐纳德“人性”残存的深浅，但终究是不知道他的目的。
现在也只能先试试这个黑潮唐纳德的答案好不好蒙了。
“验证假说？”
柯缕挑眉，将计就计，顺着对方的话语体系反问，
“关于你把这场灾难美化成‘启迪’的假说？”
“‘灾难’是相对且主观的认知偏差。”
黑潮唐纳德沿着观礼台的边缘缓缓踱步，步伐平稳，仿佛脚下不是危机四伏的废墟，而是他昔日的演讲台，
“碳基生命的脆弱形态，注定其难以理解更高维度的秩序重塑过程，黑潮……是宇宙熵增趋势下，一种更为高效的能量与物质整合模式。”
“抗拒它，如同免疫系统错误攻击自身，注定徒劳且痛苦。”
“切……听不懂。”
柯缕嗤笑一声，
“我只知道，把这种抹杀所有个体性与多样性的过程称为和谐你自己不害臊吗？生命的价值不正在于它的不可预测的差异与可能性。”
黑潮唐纳德的脚步停住了。
“差异与可能性……往往意味着低效、冲突与资源的无意义耗散。”
他的语调依旧平稳，但语速稍稍加快，仿佛在背诵某段核心代码，
“而统一与秩序，是文明走向更高层级的必然，黑潮并不是毁灭，而是……启迪，是个体融入伟大蓝图，获得永恒意义的唯一途径。”
“呵……我懂了。”
柯缕的声音突然就冷了下来，她突然不想继续扯皮了，主角和反派的意识形态是不可能统一的，意思意思得了，就当走个流程，说（写）那么多大家也不爱看。
还不如直接点明主题，然后痛快开打。
“说白了，你也想统一世界是吧，只不过用借用了黑潮的力量。”
还以为黑潮唐纳德有什么实际意义和深刻思想，搞了半天，原来还是这么简单又朴实的理由。
这就有意思了。
黑潮唐纳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那非人的微笑似乎加深了一丝。
“你可以这么理解。”
“好啊……”
如果刚刚柯缕是为了挽救全人类而站在这里，那现在，她的立场已经不一样了。
眼前的这个不是想要毁灭世界的反派，而是她独裁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多说无益，海瑟音，白厄，准备动手。”
“果然，你们的反应仍在计算之中。”
黑潮唐纳德缓缓张开了双臂，这个动作牵动了身上大量的黑潮结晶，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欢迎来到，新世界的‘圣坛’，在这里，让我们……验证真理。”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层笼罩在圆形大厅入口的暗红色能量膜骤然光芒大盛，发出强烈的吸力！
与此同时，周围墙壁、地面、天花板上的黑潮结晶仿佛瞬间被激活，如同活过来的触手，猛地向三人缠绕、穿刺而来！
开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