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和薛晚盈回到餐厅时,长桌上已经摆好前菜,水晶吊灯将光线调节到最柔和的亮度。
薛晚盈注意到自己的座位前摆着一盏青瓷小碗,里面是云城特有的松茸鸡汤——她最爱的开胃汤品。
你连这个都记得?薛晚盈有些意外。上次聚餐她随口提过喜欢这家老字号的汤,没想到明朗竟能原样复刻。
明朗为她拉开椅子:主厨特意去学的。尝尝看,味道能有几分像。
汤匙碰到碗沿发出清脆声响,薛晚盈舀了一勺,鲜香立刻在舌尖绽开,竟与老店的味道相差无几。
她抬头正要夸赞,却发现明朗没动自己那碗,而是专注地看着她,眼神异常温柔,这让她感到一丝坐立难安。
阿暖还没到吗?薛晚盈放下汤匙,突然问道。
她来过了,有急事先走。明朗语气平常,似乎听不出任何情绪,最近楚氏和百利的项目很忙。
薛晚盈点点头。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自从林奕暖接手百利传媒,她们见面的次数确实锐减。
她继续品尝接下来的菜品:清蒸东星斑只取最嫩的鱼腹,红烧肉选用黑毛猪第五根肋骨旁的部位,连配菜的芦笋都只保留最鲜嫩的三厘米尖梢。
每一道都精准踩中薛晚盈的口味偏好。
薛晚盈用餐巾轻拭嘴角,今天叫我来,不仅仅是吃饭这么简单吧?
明朗放下酒杯,玻璃杯底在桌布上压出一个浅浅的湿痕。
他示意服务员全部退下,直到餐厅门完全关闭,才缓缓开口:
两个目的。第一,希望你能劝劝林奕暖,对薇蔷高抬贵手。
薛晚盈挑眉:什么意思,阿暖不是刚拿到百利传媒吗?
不止如此。明朗的手指在桌布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她手里有薇蔷的把柄,随时可能对付薇蔷,但百利刚和裴氏在海外合开了公司,如果这时候出事......
等等,薛晚盈打断他,什么把柄?明薇蔷犯法了?
空气突然凝固,明朗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只是一些商业纠纷......我的意思是,家族丑闻对股价没好处。
薛晚盈眯起眼睛,她在城投集团宣传部工作的也不算短了,对这类含糊其辞再熟悉不过。
但没等她追问,明朗突然话锋一转:
第二个目的更私人些。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晚盈,我能正式追求你吗?
这个转折太过突兀,薛晚盈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
她看着对面男人突然泛红的耳尖和闪烁的眼神,一时分不清是演技还是真情。
你......认真的?她声音发紧,上次在我家楼下,你明明......
我看得出你对蒋廷烨有好感。明朗苦笑,但我也看得出他也让你痛苦。
他忽然伸手,指尖在将触未触她手背的位置停住,晚盈,我不会让你露出那种表情。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精准撬开薛晚盈心上结痂的伤口。
蒋廷烨说爱她时的眼神,和承认最初接近是因为她父亲时的坦然,这两种画面在她脑中不断撕扯。
我需要考虑。她最终说道,声音比想象中干涩。
接下来的晚餐在微妙的气氛中继续。
明朗很聪明地没再提这个话题,转而聊起最近上映的法国电影。
等最后一道甜品用完,他甚至体贴地问:要不要看部电影再走?刚到了《午夜巴黎》的4K修复版。
薛晚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影音室的沙发宽大柔软,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胶片质感的画面在银幕上放映,但薛晚盈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的余光瞥见明朗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焦虑的节奏。
电影结束已是深夜,明朗送她到车前,夜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极了青春片里的男主角,最后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薛晚盈驶离别墅区时,后视镜里那个身影还在原地,在路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明朗回到空荡荡的会所,所有服务员都被他提前遣散了。
他径直走向酒柜,取出一瓶喝剩一半的麦卡伦25年,对着瓶口灌下一大口。
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感一路蔓延到胃里。
演得不错。他对空气举杯,声音沙哑。
酒瓶重重砸在吧台上。明朗扯开领带,突然发疯般将茶几上的果盘扫到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追求薛晚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摇摇晃晃地走向雪茄室。
刚成年的那年,明耀辉把他叫到书房,桌上摆着明薇蔷的照片。
明朗,薇蔷将来会继承百利。你要保护好她,最好能成为她的丈夫,只有这样百利才不会落入别人手里。
当时他对感情一无所知,却已经要学会用看恋人的眼神看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而且十几年的时间里他一直活在必须喜欢明薇蔷,必须保护好百利的认知当中。
雪茄剪发出清脆的声,明朗点燃科伊巴,深深吸了一口,却被呛得咳嗽起来。
眼泪模糊视线时,他仿佛又看到当年的自己,在明薇蔷的成人礼喝得烂醉,只因听到她跟裴焰之在今天成年的这一天正式在一起了。
现在又是薛晚盈......他喃喃自语,指间的雪茄灰簌簌落下。
答案其实很清楚。
薛育彬是云城的权利巅峰,而薛晚盈作为独女,不仅是父亲掌上明珠,有一份体制内体面的工作。
这比直接结交薛育彬更自然,也更隐蔽。
又一瓶酒见底时,明朗摸出手机。
屏幕上是明耀辉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最近跟薛晚盈接触的如何?】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眶发红。
打字回复:【她答应考虑了】发送后立刻关机,把手机扔进冰桶。
此时酒柜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这个从小被培养成完美棋子的男人,此刻终于撕下所有面具,露出血肉模糊的真实面目——一个连都要被指定的傀儡。
为了报答养育之恩.......明朗仰头喝干最后一滴酒,我他妈连自己的灵魂都得出卖。
他滑坐在地毯上,昂贵的西装裤沾满了酒渍。
恍惚间想起小时候发高烧,明耀辉连夜从国外飞回来守了他三天。
那时的温暖是真的,现在的利用也是真的。人生就是这样荒诞,恩情与算计永远纠缠不清。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嘲笑声。
与此同时,薛晚盈的帕萨特在环城高架上飞驰,电台里放着慵懒的爵士乐,却驱不散她脑海中明朗那句正式追求你。
红灯亮起,她猛踩刹车。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让她突然想起不久前在拳馆的办公室,蒋廷烨将她困在分寸之间深情的对她地说我爱你。
骗子.......薛晚盈攥紧方向盘。
她还是无法忘记,当她质问是否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才让蒋廷烨接近时,那个向来巧舌如簧的男人竟一句辩解都没有。
绿灯亮起,后车的喇叭声惊醒她的回忆。
薛晚盈打开车窗,让冰凉的雨丝飘进来。
也许明朗是对的——至少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摆在台面上。
不像蒋廷烨,先用温柔编织美梦,再亲手撕碎所有幻想。
雨越下越大,薛晚盈打开雨刷器最高档,却怎么也刷不净汹涌的泪水。
她知道自己应该恨蒋廷烨的欺骗,可为什么此刻脑海里全是他们接触的点点滴滴。
混蛋......她骂出声,却不知道在骂谁。
导航显示离家还有三公里。薛晚盈突然将车停在了路边,疲惫地靠在座椅上。
雨幕中的城市灯火阑珊,每一盏灯后是不是也藏着像她这样爱恨交织的故事?
薛晚盈望向窗外模糊的夜色,恍惚看见命运正像这雨水一样,将所有人的轨迹冲刷得交织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