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朝和江步月刚踏出院坝,就见刘玉兰提着煤油灯迎出门,昏黄的光晕在她鬓角的霜白头发上明明灭灭。
“可算回来了,锅里给你们熥着红薯粥呢。”
她眼尖地瞅见儿子肩头的草屑,伸手给他拍了拍,又伸手牵着江步月手往屋里带,“冷不冷啊?手这么凉。”
“娘,我不冷。”
屋里土灶的余温烘得人脸颊发烫,糙木桌上摆着腌芥菜和昨天留的土豆焖兔,四个玉米面窝头在灯光下泛着暖黄。
“娘,今儿林子里那叫一个热闹!”望朝掰着窝头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塞了核桃,“王麻子跟张寡妇在林子里干坏事儿,全大队人跟看耍猴儿似的......”
刘玉兰也不打断他,还往前凑了凑,“哎哟还有这事儿?那后来咋样了?”
江步月捧着粗瓷碗小口啜着粥,温热的甜香滑过喉咙。
她瞅着望朝手舞足蹈的样儿,又看看刘玉兰听得入神的表情,灶膛里偶尔爆出的火星子映在三人脸上,把墙上的影子晃得忽大忽小。
煤油灯芯响了一声,望朝正说到王麻子光屁股被公安拖走,刘玉兰笑得拍着大腿,江步月也忍不住弯了嘴角,粥里的红薯块甜得像浸了蜜。
江步月看着眼前略带夸张叙述的男人和笑得眯眼的婆婆,忽然觉得这土坯房里的烟火气,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踏实。
“对了!”刘玉兰一拍大腿,叫住了准备回屋的望朝,“刚才大队长路过咱家时交代了,让把板车给王老五家送去,明天排着他家拉柴火了。”
板车也是一件不小的财产,不是谁都有的,秋收一结束,粮食上交完,没板车的就得赶早去队部排号,手指头掰肿了都未必轮得上,没排到的只能肩挑背扛。
“那我现在就去。”望朝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到院子里,眨眼间,车轴转动的“吱呀”声在小路上飘得老长。
“这孩子,跟个炮仗似的。”刘玉兰望着儿子消失的背影直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她转身时看见江步月盯着板车发呆,连忙凑过去拉住她的手,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晃了晃:“月月啊,明儿咱不上山掏鸟窝了,跟娘在家玩好不好?”
她指着窗根下码着的四口大瓦缸,缸口飘着泡发白菜的酸气:“你看娘泡了这么多菜,咱往缸里撒盐巴、压石头,腌好了给你做酸白菜炖肉吃。”
怕江步月听不懂,又特意从兜里摸出块硬糖往她手里塞,“乖乖在家待着,娘给你留糖吃。”
江步月拿着那块水果糖,糖纸在油灯下泛着红莹莹的光。
她知道刘玉兰这是把她当“疯子”哄,可这双布满裂口的手捏得那么轻,语气里的疼惜又那么真。
“嗯。”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像小孩似的晃了晃刘玉兰的手,“那娘得教我咋腌菜,不然我该往缸里撒沙子了。”
刘玉兰被逗得直乐,拍着大腿往灶房走:“傻孩子,沙子咋能吃呢!娘教你放花椒和大粒盐……”
土灶里的余火映着她佝偻的背影,围裙上还沾着下午和面时的玉米粉。
江步月靠着门框咬开糖纸,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忽然觉得这土坯房里的昏黄灯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暖。
望朝送完板车回到家时,院子已经被月亮铺了满满一层银光。
他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就见炕上鼓着一个大大的包,江步月裹着被子蜷缩在那里,眼睛瞪得亮亮的。
他一上炕,江步月摸索着抓住他的胳膊凑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狡黠:“望朝,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叫真心话大挑战!”
江步月往他身边挪了挪,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就是一人问一个问题,必须说真话,不说真话的人……” 她顿了顿,伸手拧了把望朝的腰,“就罚冬天去水缸里捞冰疙瘩!”
望朝闻言眉头一挑,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媳妇儿,瘦小的姑娘裹在棉被里只露出颗脑袋,乌发散在被上,一双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唇角翘着狡黠的弧度,棉被裹出的身形透着股娇憨的暖意,月光晕在她发梢上,衬得她像偷藏了蜜糖的熊二。
真心话大挑战,这在这个年代可是个新鲜词儿。
“行啊,那我先问。”望朝眼底盛着满满笑意,单刀直入,“你从哪一年来的?”
江步月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直起身,“你你你……”
她本想绕着弯试探,没想到这男人比末世的丧尸还直接,惊得她舌头都打了结,下意识松开了抓着望朝胳膊的手,脊背绷得笔直,看他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警惕:“咱不会是老乡吧?你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要装傻啊?”
望朝对上江步月像野兔受惊般的眼神,心里 “咯噔” 一声 ,这明显不是‘老乡见老乡’的喜悦。他连忙往炕里挪了挪,主动释放善意,凑近压低声音:
“我也是倒霉,地震的时候正好在学校图书馆备战研考呢,头顶大版的 LEd 吊灯‘咔嚓’就砸下来了。”望朝说着他低头扒拉自己的短寸,一道狰狞的拇指长疤痕赫然在目。
“再睁眼就到这了,原主这伤跟我一模一样,不过他是被野猪拱下山时撞的,我穿过来的时候,他脑袋空得跟个漏斗似的,不装傻怎么糊弄过他娘和大队里的人啊?”
“不过刚开始那两年,我确实过得浑浑噩噩的,幸好遇到住在牛棚里的一个老中医,就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牛爷爷,他说我是脑子里瘀血压迫神经,针灸了两年才完全好透了。”
江步月盯着他眼底澄澈的光,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
她忽然想起末世里那些被贪婪和血腥浸染的眼睛,再对比眼前这个没被残酷末世浸染过的男大学生,心里泛起股奇妙的感觉,就像在废墟里捡到了一颗完好的珍珠,这么珍贵的品种,竟然让她给捡到了。
“你这不叫倒霉,你这是幸运到家了!”江步月拍了拍他的脑袋,羡慕溢出眼角,指尖轻轻拂过他头顶的疤痕。
“大地震只是个开始,城市变成废墟后,酸雨腐蚀一切,紧接着高温席卷全球,粮食全烂在地里,缺水少粮的,刚开始还有军队维持秩序,后来……”
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变得沙哑,“不知从哪冒出的丧尸,咬一口人就会传染,等官方意识到不对劲,兵力全派去清剿,城市早就乱成了人间炼狱,更别提还有那些趁机浑水摸鱼,偷窃抢劫的……”
望朝整个人呆愣住,五六级的地震会让城市变成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