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的哭喊声像破锣似的敲了半天,东院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望朝往江步月碗里夹了块红烧肉,油光锃亮的肉皮颤巍巍的,裹着浓稠的酱汁:“吃饭,别理他们。”
江步月咬了口肉,肥而不腻的油脂在舌尖化开,混着栗子的甜香,吃得眉眼弯弯。
每次他们吃肉,隔壁就要打孩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似的。
然而又有什么用呢?
打的又不是她江步月的娃,无所谓。
五岁的望进举着半块栗子糕,小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姐姐们好可怜哦……要是她们是我爹娘的孩子就好啦,我娘才不会老打人呢。”
她爹还说等开春就送她们去学校呢。
望前立刻放下筷子,小大人似的板起脸:“你忘了上次望招楠抢你馒头?还把你推倒在泥地里!”
“还有上上次!”望小兴也凑过来,肉乎乎的小手比划着,“望招娣抢了我的糖,还踩我脚!”
望进被说得一哆嗦,手里的栗子糕差点掉地上,连忙摇头:“我忘了!我再也不可怜她们了!”
刘玉兰和望朝对视一眼,刘玉兰柔声问望前:“前丫,她们经常欺负你们?”
说起这个,望前委屈得不行,小嘴叭叭开始告状:“上次我娘给我做的新布鞋,望招娣趁我不注意就往鞋里塞黄泥巴!她们娘不给她们饭吃,她们就来抢我们的。
我娘说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们不值得我们对她们好。”
江步月听得眉头直皱。
这老大一家,真是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还好刘玉兰跟他们断了亲,不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她迟早会送她们去见阎王。
“以后再被欺负,别跟她们硬拼。”刘玉兰给三小只兜里都装满了栗子,“跑回家找爹娘,让你爹娘给你们撑腰!”
三小只重重点头,揣着满兜的糖炒栗子欢天喜地往家跑。
刚拐过墙角,就撞见大伯站在家门口,眼神阴恻恻地盯着他们,像饿狼盯着肥羊。
“呀!”望小兴吓得尖叫一声,扯着两个姐姐拔腿就跑,小短腿在雪地里刨得飞快,还不忘死死捂着口袋,生怕栗子掉出来。
望晖和张桃正被隔壁两娃的哭声吵得头疼,刚清静没两分钟,哭嚎声又起。
这回可不得了。
是他们自家宝贝乖儿!
张桃撂下针线筐就往外冲,望晖更是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窜下炕。
两人刚到门口,就被三个扑过来的小身影撞得趔趄。
“爹!娘!”望前带着哭腔,“大伯好凶!害怕!”
望小兴抽噎着:“他、他想抢我们的栗子,那是留给爹娘的,不给!”
望晖抄起墙角的扁担就要往外冲,被张桃死死拉住:“你们大伯动手了?”
她太了解自家孩子了,情绪一激动就爱添油加醋。
上次她蹲在院里处理猪下水,腿麻了想让儿子递个小凳,结果这小东西哭着跟他爹说:“爹你快救救娘啊,娘要喂我吃屎!我不吃,她就自己吃了!”
现在想起来她都哭笑不得。
果然,一听这话,三小只齐齐摇头。
“他就站在那儿瞪我们……”望前委屈地瘪着嘴。
望晖松了口气,“哐当”一声扔下扁担,气得骂骂咧咧:“老大一家指定有病!打自家孩子还不够,还来吓我家娃!吃饱了撑的!”
张桃拍着孩子们的背安抚:“以后还是离他们家远点吧,从上到下,没一个好的,可不要把三个娃带坏了。”
……
东院灶房里,甜香弥漫。
江步月捧着块栗子糕,吃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太好吃了!你教我做呗?”
末世刚开始的时候,政府还能发点没变质的速食食品、压缩鼠饼啥的,后来连这些都没了,每天只能喝营养剂,运气好的时候,能在基地食堂抢购到木系异能催发的地瓜土豆,不过也就是一人一小勺。
更别说有多余的食材给她练手了,所以她直到掉进丧尸潮,会的还是煎鸡蛋和蛋炒饭两种。
来到这儿倒是跟望朝学了两招,但没机会上手啊,厨房就是他们母子的天下。
望朝笑着把石臼推到她面前:“来,先把栗子碾成泥。”
江步月撸起袖子,拿起木槌有模有样地捣起来。金黄的栗肉渐渐变成细腻的泥状,甜香随着动作越发浓郁。
“下一步放锅里,加辅食油和桂花蜜。”望朝在一旁指导,“小火炒到抱团,不沾铲子就行。”
江步月依言操作,铲子在锅里翻动,栗泥渐渐变得油亮顺滑,最后团成个金灿灿的大球。
她把栗泥分成小剂子,搓圆了放进模具里一压,脱模就是带着花纹的栗子糕,小巧精致,看着就让人欢喜。
“尝尝?”她递了块给望朝,眼里满是期待。
望朝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我媳妇儿就是厉害,第一次动手就做得这么好。”
江步月高兴地笑起来,自己也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这种不用烤不用蒸的糕点,五岁小孩来了都是手拿把掐。
但谁不喜欢被夸呢?
望朝看着她忙得团团转的样子,像只停不下来的小蜜蜂,忍不住打趣:“你呀,就是闲不住。”
江步月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可能是末世过惯了,突然这么清闲,心里总不踏实。手上有活干,才觉得日子是真的。”
“那咱就找点事做。”望朝撑着下巴,笑得慵懒,“等会儿教你做流心栗子糕,做好了让三石拿去卖。”
江步月眼睛一亮:“能行吗?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三石机灵着呢。”望朝说起赵三石,语气里满是信任,“他在厂家属楼混得比谁都熟,七大姑八大姨认了一堆,只要他咧嘴一笑,那些阿姨婶子们抢着把邻居都喊来买。”
赵三石,浓眉大眼,虎背熊腰,一看也是个不好惹的,但笑起来却意外的有两个酒窝,不好惹的气势瞬间变成了憨厚可爱。
极具反差萌和感染力。
别说,大娘大婶们还真就喜欢这种孙孙。
江步月想着,忍不住弯了弯唇。
虽然知道卖栗子糕这点钱比起望朝这几年的积蓄来说,简直就是说九牛一毛,但这是她来到这儿后挣的第一笔钱,意义不一样。
正想着,院门口传来刘光的大嗓门:“朝哥!我们来啦!”
三人背着满满一筐处理好的栗子走进来,赵铁柱咧着嘴:“猪肉卖了八块!哥几个分了,给你留了点瘦肉。”
“家里人多,你们拿着吃吧。”望朝摆摆手,指了指桌上的栗子糕,“尝尝这个,你们不是想卖栗子吗?咱接下来就做这个卖。”
每块栗子糕都是一朵花的形状,中间还有‘平’‘安’‘喜’‘乐’的字样,看着像去年中秋朝哥让他们拿去卖的月饼。
“老栗子大变身啊,还是朝哥有办法!”赵三石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滴个乖乖!朝哥你太能了!嫂子好手艺啊!”
刘光竖起大拇指,腮帮子鼓鼓囊囊还不忘含糊夸赞:“这手艺绝了!一样的栗子,咋我娘煮出来的就是干巴巴的,嫂子做出来的就这么香甜?”
赵铁柱更是顾不上擦嘴角的糕点碎屑,眯着眼连连点头,喉头滚动咽下最后一口才腾出嘴来叫好。
江步月在灶堂听着开心不已,不想得到称赞的厨师不是好厨师。
“朝哥咱这一块卖多少钱啊?”赵三石问着,又塞了一块糕点进嘴里。
望朝想了一下,“供销社的江米条要八毛钱一斤,流心栗子糕也卖八毛钱好了,那可是吃得到的蛋,普通栗子糕就卖六毛吧,快过年了,大家都有点闲钱呢。”
望朝开口,其他人都没意见。
他们既怕定价太低自己吃亏,也怕定太高没人买。
有朝哥开口,他们就不用愁了。
他们就是朝哥的兵,朝哥说啥他们都听。
听朝哥话会发达,这是赵铁柱长久以来的最深感悟。
六人分工合作,去皮、碾泥、翻炒、塑形,动作越来越快,像条流水线。
等刘光三人离开时,筐里的栗子已经全都变成了精致的栗子糕。
望朝送他们到门口,赵三石忽然压低声音:“朝哥,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老大在你家院墙外转悠,那眼神……有点吓人。”
望朝嗤笑一声:“估计是中午的红烧肉馋着他了,翻不起啥浪。去吧,小心一点。”
赵三石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警惕着西院的方向。
风卷着枯叶,簌簌声里,门扉后的缝隙渗出一线幽光,一双淬了毒的眼睛藏在门后,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剜进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