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觉得,陆景然可能对她有什么误解。
或者……他可能对“人形屏蔽器”的功能拓展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自从上次“屏蔽效果测试”之后,这位甲方(临时)兼“科研合作对象”兼“金主爸爸”,似乎解锁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具体表现为——出现在她生活半径内的频率,显着提升,且方式越来越……匪夷所思。
比如现在。
林默刚结束一场跟法务和财务的线上会议,脑力耗尽,只想瘫在沙发上当条咸鱼,顺便享受一下脑内系统被彻底屏蔽后的珍贵宁静。
门铃响了。
她以为是外卖到了,趿拉着拖鞋,顶着一头被耳机压得乱糟糟的头发去开门。
门外不是穿着黄袍或蓝袍的外卖小哥。
是穿着高定休闲装、头发丝儿都透着精致、但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做作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的姿势,斜倚在她家门框上的陆景然。
“默默……”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刻意为之的虚弱感,桃花眼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楚楚可怜?
林默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没动。
“有事?”
陆景然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微微抬起头,眼神迷蒙地看着她,气若游丝:“……发烧了。家里……没药。”他顿了顿,补充道,“头好晕……站不稳了……”
说着,身体还配合地晃了一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林默:“……”
她看着眼前这位身高腿长、目测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成年男性,此刻正用着堪比林黛玉葬花的姿态演绎“病弱美男”,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演技……浮夸得可以去角逐年度最烂表演奖了。
“哦。”她应了一声,依旧没动,“楼下左转五百米有药店,美团外卖送药上门半小时达,陆少手机应该没烧坏吧?”
陆景然似乎被她这不解风情的回答噎了一下,虚弱的姿态僵了半秒,随即更“虚弱”地咳了两声,抬手扶额,眉头紧蹙,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烧糊涂了……记不清……密码。”他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委屈巴巴的意味,“浑身没力气……默默……收留我一会儿?就……倒杯水……”
林默内心:呵呵。
她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在陆景然带着一丝期待(?)的目光中,抬起手——不是去扶他,而是直接用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
动作快、准、稳,带着一种社畜测同事有没有装病请假的熟练感。
掌心下的皮肤干燥温热,温度……无比正常。
林默收回手,语气平静无波,像在宣读检测报告:
“体温正常。36.8度,误差不超过0.1。陆少,”她抬眼,直视着他那双还在努力装迷蒙的眼睛,精准补刀,“演技有待提升,建议报个进修班。台词太浮夸,细节不到位,下次记得提前把额头的粉底擦均匀点。”
陆景然:“……”
他眼底那点刻意营造的迷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抓包了但我不尴尬”的玩味笑意,甚至还带着点“你居然真敢摸”的惊讶。
他站直了身体,刚才那股弱柳扶风的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懒洋洋地往门框上一靠,恢复了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像在憋笑。
“林博士这‘望闻问切’……挺专业啊。”他揶揄道,“看来我这‘绿茶’首秀,出师不利?”
林默翻了个白眼。
“绿茶?你这顶多算隔夜凉白开,还是没味儿的那种。”她转身就往屋里走,“门在身后,慢走不送。”
“哎,等等!”陆景然眼疾手快,用脚抵住了即将关上的门缝,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发烧病人”,“水!说好的水呢?林博士,医者仁心啊,不能见死不救!”
林默脚步顿住,回头看他。
他脸上挂着那种“我就是要赖皮你能拿我怎样”的无赖笑容,偏偏被他那张脸衬得……不那么讨厌。
脑内一片宁静。
系统依旧被屏蔽得死死的。
算了。
一杯水的代价,换耳根清净,血赚。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语气嫌弃:“等着。”
转身走向厨房。
陆景然得逞般地弯起嘴角,毫不客气地跟了进来,熟门熟路地在她家那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布艺沙发上瘫下,长腿交叠,姿态慵懒,仿佛在自己家。
“默默,你家沙发不错。”他环顾四周,点评道。
林默没理他,从消毒柜里拿出个玻璃杯,接了一杯纯净水,塞到他手里。
“喝。喝完赶紧走。”语气像在打发流浪猫。
陆景然接过水杯,没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目光落在林默还带着点不耐烦的侧脸上。
厨房窗外的阳光正好打进来,给她微乱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浅金。
他眼神微动,忽然开口,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试探:
“其实……是胃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最近为了林氏那个项目,跟几个老家伙周旋,吃饭不规律闹的。”他垂下眼,看着水杯里晃荡的水面,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点……落寞?
林默倒水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这招……比刚才的“发烧”高明了一点点。
从生硬的“绿茶”,进化到了“示弱博同情”。
她没说话,把水壶放回原处,走到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拿起平板,开始看邮件,一副“你喝你的水,我忙我的事”的架势。
陆景然也没再说话,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偶尔抬眼看看她。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只有他吞咽水的声音,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脑内依旧一片宁静。
林默盯着平板屏幕,却有点看不进去字。
眼角余光瞥见对面沙发上那人。
他捧着水杯,微微低着头,额发垂落几缕,遮住了那断眉的疤痕,倒显出几分难得的……乖顺?
鬼使神差地,她放下平板,起身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拉开一个抽屉,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小盒子。
走回来,递过去。
“给。”
陆景然抬头,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一盒……未拆封的胃药。
“上次买多了。”林默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眼神也撇开不看他,“过期了别赖我。”
陆景然看着那盒药,又看看林默故作镇定的脸,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漾开,像投入石子的湖面。
他没接药,反而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拿着药盒的手腕。
指尖温热。
林默身体瞬间绷紧,想抽回手。
他却握得不紧,只是虚虚圈着,拇指在她手腕内侧细嫩的皮肤上,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
像羽毛扫过。
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头发麻的战栗。
“默默,”他声音低柔,带着点得寸进尺的笑意,“你这水……效果真好。比药还管用。”
林默:“……!!!”
她猛地抽回手,像被烫到一样,把药盒往他怀里一扔!
“爱喝不喝!喝完赶紧走!我这不提供陪聊服务!”她语速飞快,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薄红。
陆景然稳稳接住药盒,看着她又羞又恼、强装镇定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笑声愉悦,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好,好,不打扰林博士工作了。”他站起身,拿着那盒药和水杯,走到门口,又回头,冲她眨了下眼,“药,我收下了。疗效……有待后续观察。感谢林博士的……‘售后服务’。”
他特意加重了“售后服务”几个字。
林默抓起一个沙发靠枕就想扔过去。
陆景然笑着关上了门。
门关上。
隔绝了那个“绿茶”气息浓厚的男人。
林默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板,感受着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的那点温热触感,心跳有点快。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草!这甲方……太难缠了!”
她走到厨房,想把那个水杯拿去洗掉。
拿起杯子时,却愣了一下。
杯壁上,清晰地印着几个指纹印。
是他刚才喝水时留下的。
她看着那印子,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去洗,只是把杯子放回了岛台上。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杯沿折射出细碎的光。
楼下。
陆景然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颇好地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刚拉开车门,副驾驶就传来一声压低的、明显憋着笑的声音:
“哥,‘绿茶’味儿凉白开好喝吗?演技能拿奥斯卡不?”
陆景然动作一顿,挑眉看向副驾。
他的堂弟陆隽正缩在座位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然刚才一直在“监控”。
“你小子怎么还没滚?”陆景然坐进驾驶座,语气淡淡,但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哪敢滚啊!”陆隽立刻坐直,一脸“我是贴心好弟弟”的表情,“不得时刻准备着接应我亲爱的堂哥嘛!万一未来嫂子真把你当发烧病人扭送医院,我还能去给你送换洗衣物不是?”
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林默家单元门入口的实时监控画面(显然用了点“技术手段”),画面里还能看到陆景然刚才“虚弱”倚门的背影。
“不过哥,”陆隽凑近一点,笑得贼兮兮,“你这‘病弱美男’的招儿……效果如何?我看嫂子最后……好像还给了你一盒药?啧,嘴硬心软啊。”
陆景然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发动了车子。
但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他拿出那盒胃药,在指尖转了一圈。
“疗效嘛……”他慢悠悠地说,“需要长期服用,终身售后,才有保障。”
车子滑入车流。
陆隽在后视镜里,看着自家堂哥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
“还终身售后……我看你是想把自己售后给人家吧……老房子着火,没眼看……”
声音虽小,却被陆景然听得清清楚楚。
他嘴角的弧度,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