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咸阳宫,麒麟殿。
大朝会。
往日里足以容纳百官的殿宇,今日显得格外拥挤。
除了九卿重臣,许多品阶不够的边缘官员也被传召而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既紧张又兴奋。
他们知道,今天是个机会。
一个能让陛下一睹自己风采的绝佳机会。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白怀月一袭黑衣,腰悬长剑,走了进来。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不疾不徐。
百官的议论声停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处于风暴中心,却平静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的年轻人。
“肃静!”
内侍一声长喝。
身穿玄色龙袍的嬴政,走上了王座。
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高阶之上,俯瞰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
“今日召诸位前来,只为一事。”
嬴政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关于右将军白怀月,谋反的流言。”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雷霆风暴。
李斯出列,躬身一拜。
“陛下,臣以为,白将军灭胡之功,彪炳史册,杀胡令更是为我大秦北疆换来百年安宁,断无谋反之理。”
他先是为白怀主说了一句好话。
随即,他话锋一转。
“只是……臣心中也有一丝不解。”
“白将军麾下那二十万北凉铁骑,战力彪悍,百战百胜,实乃我大秦精锐。”
“可臣查遍了兵部档案,也问询了郡县武库。这二十万大军的兵源、粮草、军械……似乎,都无从查起。”
“这,究竟是为何?”
李斯的声音不响,却字字诛心。
这番话,直接将白怀月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你忠心?
可以。
那你解释一下,你这二十万私军是哪儿来的?
一众文官立刻嗅到了血腥味,纷纷出列附和。
“请右将军解惑!”
“国之兵马,皆有定数,还请将军给朝廷一个交代!”
“此事关乎国本,不可不察啊陛下!”
一时间,整个大殿都成了声讨白怀月的菜市场。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御史跳了出来,他满面潮红,自觉抓住了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指着白怀月,声色俱厉:
“白怀月!你私练兵马,拥兵自重,证据确凿!”
“你若不是心怀不轨,意图谋反,便拿出证据来证明你的清白!”
“拿出陛下准你私自募兵的圣旨来!”
他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横飞。
他觉得,自己这一番慷慨陈词,定能博得陛下青睐,从此平步青云。
白怀月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
高阶之上,嬴政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抬起手。
“说完了?”
年轻御史一愣,以为陛下在问自己,连忙道:“臣……”
“朕问你,说完了吗?”嬴政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说、说完了。”
“很好。”
嬴政开口:“朕的大秦朝堂,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狺狺狂吠了?”
“来人。”
“拖出去。”
“斩了。”
简简单单六个字,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年轻御史懵了。
剧本不对啊!
他不该是正义的化身,言官的楷模吗?
怎么就要被斩了?
两名如狼似虎的殿前卫士上前,架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拖。
“陛下!陛下饶命啊!臣是为了大秦江山!臣是为了揭穿反贼啊!”
他凄厉地哭喊着,裤裆处传来一阵骚臭。
嬴政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
“聒噪。”
一名卫士会意,直接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哭喊声变成了模糊的呜咽,被拖拽着消失在殿外。
片刻之后,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呈了上来。
嬴政看都没看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他只是平静地问底下已经吓傻了的百官。
“还有谁想问?”
“还有谁,想看证据?”
鸦雀无声。
针落可闻。
李斯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高更是把头埋进了胸口,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嬴政这才缓缓坐下。
“关于右将军白怀月谋反一事,到此为止。”
“朕不想再听到任何相关的流言蜚语。”
“谁查,谁传,谁议论。”
“皆如此獠。”
他指了指地上那颗人头。
“白怀月。”嬴政唤道。
白怀月上前一步:“臣在。”
“朕的儿子不成器,让你受了委屈。朕的臣子没脑子,让你听了烦心。”
“但你要记住。”
“你,白怀月,是我大秦的中流砥柱,是朕亲封的右将军。”
“只要有朕在一天,这大秦的天,就塌不下来。这咸阳城,就没人能动你一根汗毛。”
嬴政说完,视线若有若无地从李斯和赵高的方向扫过。
那两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僵了。
他们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陛下这是铁了心要保白怀月,甚至不惜用最血腥的手段,堵住所有人的嘴。
任何算计,任何计谋,在帝王绝对的偏爱面前,都成了笑话。
“退朝。”
嬴政起身,拂袖离去。
……
朝会散后。
章邯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影密卫的府邸。
“太一大人!太一大人!”
他一脚踹开密室的门,脸上是压抑不住的震惊和……狂喜?
“陛下……陛下他……”
章邯喘着粗气,将大殿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东皇太一听完,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们,都小看他了。”
章邯沉默了。
许久,他才感慨道:“我们之前还想着,要压一压他的风头,免得他过早卷入储位之争……现在看来,真是多此一举。”
“是啊。”东皇太一叹了口气,“不愧是大秦的长公子……这等局面,这等心性,怕是陛下当年,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他们都清楚,从今天起,白怀月在大秦的朝堂上,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
再无人,敢轻易撼动。
……
皇宫门口。
李斯刚走出宫门,就看到一顶熟悉的轿子停在不远处。
赵高正站在轿旁,对他招了招手。
李斯走了过去。
“赵府令。”
“李相国。”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后怕与忌惮。
“陛下他……是铁了心了。”赵高声音沙哑。
“是。”李斯面色阴沉,“再不动手,就真的没机会了。”
“白怀月此子,今日能得陛下如此维护,假以时日,我等必无容身之地!”
赵高深以为然地点头:“相国大人说的是。只是……如今风声这么紧,我们该如何是好?”
李斯压低了声音:“先去公子府。此事,必须从长计议。”
“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好。”
赵高钻进轿子,李斯也上了自己的马车。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朝着胡亥府邸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