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莲开见心
灵脉泉眼的花苞鼓了三天,终于在清晨绽开了第一瓣。淡粉色的花瓣裹着嫩黄的蕊,被晨露浸得透亮,像块浸在水里的粉水晶。陈默第一个发现花开,他刚走到泉边,就见花瓣顺着水流轻轻晃,蕊心的香气混着泉眼的水汽漫开来,连灵脉馆的铜铃都似被熏得轻响了两声。
“开了!开了!”阿虎举着个小竹篮冲过来,篮子里是刚采的晨光草,“张老爹说要给莲花编个花环,让它当泉眼的‘花仙子’!”
慕白正用银簪小心地拨开花瓣上的露珠,露珠滚落时,映出的影子比上次更清晰——梳双丫髻的姑娘手里捧着朵莲花,站在灵脉馆的老槐树下,身边还跟着个半大的少年,眉眼桀骜,却偷偷往姑娘手里塞着什么。
“是年轻时的墨老鬼。”慕白轻声道,“他在给墨兰姑娘送山魂果呢。”
话音刚落,墨老鬼就背着药篓来了。他今天来得比往常早,篓里装着刚从雾隐山采的“凝露草”,叶片上还挂着晨雾。可当他看到泉眼的莲花时,脚步突然顿住,药篓从肩上滑下来都没察觉。
“你看。”陈默往泉边让了让,“比你说的还好看。”
墨老鬼没说话,只是一步步走到泉边,蹲下身,指尖悬在花瓣上方,半天不敢碰。花瓣似有感应,轻轻往他手边靠了靠,蕊心的香气突然浓了几分,像在撒娇。
“当年她说,灵脉莲开的时候,要摘片花瓣泡灵脉茶。”他的声音发哑,指尖终于碰到花瓣,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一颤,“她说……喝了这茶,心里的结就能解开。”
“那今天就泡一壶。”秦长老不知何时拄着拐杖站在身后,拐杖头轻轻点了点地面,“用灵脉泉的活水,青岚城的新茶,再请东海的老渔民来掌火——他当年给墨兰姑娘烧过茶。”
老渔民乐呵呵地应着,从怀里摸出个黑陶壶:“这壶用了三十年,就认灵脉莲的香气。”他往壶里放进青岚城的新茶,又请墨老鬼亲手摘了片花瓣放进去,最后倒满灵脉泉的活水,在泉边支起小泥炉,用雾隐山的枯枝慢慢烤。
茶香漫开来时,守脉人们都围了过来。老李搬来石桌石凳,张老爹端出刚蒸的杂粮糕,连东海的渔民都从船上取来腌好的海菜,摆在桌边像个小小的宴席。
墨老鬼捧着秦长老递来的茶碗,茶汤是淡粉色的,漂着片莲花瓣,喝在嘴里先是清苦,咽下去却泛出回甘,像极了这些年的滋味。他看着碗底的花瓣,忽然笑了,是那种彻底松快的笑:“当年我总觉得,灵脉馆欠了墨家一条命。可现在才明白,墨兰守灵脉是心甘情愿,就像这莲花,长在泉眼里才快活,挪到别处反倒是委屈。”
“她的牌位一直在祠堂最高处。”陈默给他续上茶,“每月初一十五,我们都往牌位前供着山魂果,是你当年常给她摘的那种。”
墨老鬼猛地抬头,眼眶红了。他放下茶碗,往祠堂走去,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守脉人们看着他的背影,谁都没说话,只有灵脉泉的水流叮咚作响,像在说什么贴心话。
等墨老鬼从祠堂出来时,手里捧着墨兰的青铜令牌。牌面的“兰”字在阳光下亮得惊人,竟和泉眼的莲花交相辉映,泛出一样的粉色光晕。“这牌子,该让它见见莲花。”他把令牌轻轻放在泉边的石栏上,令牌刚碰到石栏,就有片莲花瓣飘过来,正好落在牌面上,像被吸住了似的。
“这是认亲了。”张老爹抚着胡须笑,“灵脉认主,亲人也认亲。”
午后的阳光暖起来,墨老鬼帮着阿虎给莲花搭了个竹架,免得被风吹倒。他搭架时格外细心,竹条削得光滑,绑绳用的是晨光草编的软绳,生怕硌着花瓣。陈默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发现他鬓角的白发似乎少了些,眉眼间的戾气也散了,倒像个寻常的守脉人。
“黑风口的醒脉草长得怎么样了?”陈默递给他块杂粮糕。
“差不多了,”墨老鬼接过糕,掰了一半喂给泉边的灵犬——那是墨兰当年养的狗的后代,“过几日去补种些沙棘,秦长老说那里的土性适合。”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抄的那本《灵脉全图》,明天就取来还给馆里。上面有些我后来补的注解,或许……或许对修复灵脉有用。”
陈默知道,这是他交出的信任。
夕阳西下时,莲花又开了两瓣,整朵花像个张开的小手掌,托着颗亮晶晶的露珠。墨老鬼要走时,忽然回头说:“明天我带墨兰最喜欢的‘忘忧草’来,种在泉边,她说这草和莲花最配。”
“好。”陈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拐角,又低头看向泉眼的莲花,花瓣上的露珠正映着漫天晚霞,像把整个天空都装进了里面。
慕白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你看,莲花开了,心也开了。”
陈默点头,指尖划过泉边的软泥,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脚印,是墨老鬼蹲太久留下的。他忽然想起秦长老说的话:“灵脉的事,说到底是人的事。人心顺了,灵脉自会奔流不息。”
夜风拂过灵脉馆,莲花的香气混着茶香、糕香、草木香,在月光里漫开。祠堂里的牌位似有感应,轻轻晃了晃,牌前供着的山魂果,表皮竟泛起淡淡的光,像谁在偷偷笑着应和。
莲花开了,心结解了,往后的日子,该像这灵脉泉的水,清清亮亮,往远了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