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腊月,朔风凛冽,如刀似刃,刮在人脸上直透骨髓,教人难以消受。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在空中恣意翻飞,不消片刻,整个梁山便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山寨在这冰雕玉砌的世界里,静得恍若天地都睡去了,唯有旗杆上那面猩红大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呼啦呼啦,犹如不知疲倦的猛士,为这死寂添上一抹生气。
政务厅内,闻焕章刚批罢最后一份文书,抬手揉着酸痛的肩头,满心疲惫。自赵复下山后,偌大梁山一应事务尽压在他一人肩上。他望着案前堆积如山的文书,不由得长叹一声,暗忖:“寨主啊寨主,若再不归来,我这副身子骨怕是要支撑不住,少说也要折寿十年。”思及此处,只得摇头苦笑。
如今梁山虽诸事渐入正轨,然闻焕章心知肚明,自己长于政务,军事谋略却非所长。正值青郓两州合兵讨伐梁山的紧要关头,愈觉肩上担子沉重如山。
正思量间,忽闻门外一片欢腾。不多时,一个亲卫喜形于色奔入厅内,高声禀报:“先生,寨主回来了!”闻焕章闻听此言,一时怔住,手中毛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案上,恰似一朵墨梅绽放。他猛地起身,慌乱间衣袖带翻案角铜印,那印跌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终是回来了!”闻焕章也顾不得整理衣冠,急步向外走去。片刻来到聚义厅外,举目远眺,但见一伙人顶风冒雪迤逦行来,当先一人正是赵复。
老父眼见自赵复上山以来,无论士卒百姓,个个热情相迎,心下暗赞:这赵复果真人中龙凤。年纪轻轻,竟能得山寨上下如此爱戴,实非等闲之辈。他身上自有一股独特气度,教人不由得不心服。
不多时,山寨头领们闻讯纷纷赶来相迎。此时雪下得愈紧,漫天琼瑶纷飞,众人却无半分退意,反是愈发踊跃,个个翘首以盼。
“寨主!”但见林冲快步上前相迎。赵复翻身下马,一把扶住林冲,笑问道:“林教头,嫂嫂与老丈可都安好?”林冲眼中闪过激动之色,拱手道:“寨主为林冲深入虎穴,冒死相救,此恩此德,没齿难忘!”言罢便要跪拜。赵复急忙扶起,道:“教头何须如此?昔日尊师曾于危难中相救,此恩未报。既入梁山,皆是兄弟,救助自家嫂嫂,岂不是分内之事?”
“兄弟,野猪林一别,不意今日在此相见?”林冲听得此言,浑身一震,望向赵复身后那熟悉身影。
“师兄?”
鲁智深搀扶着马老爹缓步上前,见林冲早已热泪盈眶,也不禁声音哽咽唤了一声。
“兄弟好生害苦我也。”
林冲听得这话,知是鲁智深怪他当初多嘴,向董超薛霸二人泄露了鲁智深底细,顿时羞愧难当,脸上红白交替,喉头滚动数次,方缓缓道:“当初蒙师兄一路护持,林冲无以为报。当初酒后失言,泄露师兄根底,致师兄流落江湖,此皆林冲之过。林冲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今日重见师兄,还要留此残躯报效寨主,唯有断指以报师兄恩德!”
言毕,拔出匕首便向手指斩去。众人大惊,急忙阻拦。赵复距林冲最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林冲手腕,力道之大,竟带得林冲一个趔趄。
沉声道:“林教头,这是何苦?兄弟之间,何须自残明志?”
林冲眼中满是悔恨,低声道:“若非当日多言,师兄何至颠沛至此……”
赵复见林冲满面悔色,缓缓松手,沉稳道:“林教头,酒后之言岂可当真?提辖虽吃了苦头,然究其根源,皆是高俅那厮造孽。若非这奸贼,教头一家何至遭此大难?”
一旁鲁智深早被林冲断指之举感动,见赵复如此说,顿时心头一热,大声道:“哥哥我虽吃尽辛苦,今日见你这片赤诚,也便值了!既还唤你一声兄弟,便仍认你这个兄弟。若真要报答,就好生跟随寨主,替天下受贪官污吏祸害的百姓讨个公道!”
林冲听到这话,顿时热泪盈眶。
闻焕章见事已平息,又见雪势愈大,便开口道:“教头心系寨主,然此处尚有老丈在,不如先回厅内再叙?”
只见马老爹并随行喽啰们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尤以萧嘉穗的小书童为甚,冻得鼻涕直流。唯马家兄弟、庞万春与萧嘉穗等习武之人,尚能支撑。
众人遂簇拥着赵复进入聚义厅内。厅中火盆烧得正旺,众人围坐取暖。赵复趁机将众人一一引见,从追马结识马家兄弟,至荆南访得萧嘉穗,归途又遇庞万春,一路经历娓娓道来,众人听得入神。
“不料这位兄弟竟是大梁皇帝后裔,早观兄弟气度非凡,果真人中龙凤。”闻焕章本是聪慧之人,听得赵复对萧嘉穗的介绍,心下了然:此等人物,断不可与寻常头领等同视之,恐是军师之才。
“闻先生谬赞了。大梁早亡,在下如今不过是荆南一闲人。比之寨主,何敢称人中龙凤?”萧嘉穗谦逊一笑,言谈间自有一份沉稳从容,仿佛对往日荣华与衰败早已释怀。
赵复此时阅毕闻焕章递上的山寨账册。自下山后,山寨依旧依照先前方略,收拢四方百姓,如今满打满算,已近三万人众。因参军粮饷优厚,符合条件之壮丁多愿入伍,山寨人马日渐壮大。亲卫已扩至两千,原先四个千户现增为六个,能战之兵共计六千。眼下粮草尚足,然若再行扩军,恐难支撑。
这六千兵马非是田虎之流裹挟的乌合之众,乃是经严格操练的精锐之师,平日训导有素,战时各司其职。尤以那两千亲卫,个个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恐不逊于开国初年的禁军。况赵复自有奇遇,得窥后世练兵之法与铸炼军魂之术,此番定能练就一支真正的铁血雄师。
风雪依旧肆虐,聚义厅内却暖意融融。众好汉围坐炉旁,听赵复讲述此行经历,时而惊叹,时而喝彩。窗外朔风呼啸,厅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新加入的马家兄弟、庞万春与萧嘉穗等人,很快便与梁山好汉们打成一片,言笑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