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夜半,月隐星沉,梁山泊周遭万籁俱寂,唯有聚义厅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众好汉正大摆筵席,庆祝水军大胜青州兵。忽听得寨外远处传来一阵喧嚷,初时隐隐约约,似有还无,继而愈来愈响,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其间夹杂着马蹄声、脚步声、欢呼声,端的似有千军万马奔腾呼啸。
厅上众人皆是一怔,纷纷放下手中杯盏,侧耳细听。那喧哗声由远及近,愈来愈清晰,直震得厅内烛火摇曳。但见一个亲卫来到厅前,气喘吁吁地高声禀报:“启禀寨主并各位头领!阮小五、阮小七二位水军头领得胜回山!现下已到金沙滩,带回大小船只三四十艘,船上满载从官军处缴获的粮草军械,堆积如山!”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赵复一掌拍在案上,震得杯盘叮当乱响。他霍然起身,虎目圆睁,朗声大笑:“好!好!正逢酒宴初开,小五、小七哥来得恰是时候!众家兄弟随我一同迎接!”说罢撩起战袍下摆,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军师闻焕章、头领萧嘉穗等人连忙起身相随,厅内顿时一片欢腾。众人脸上皆洋溢着兴奋神色,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批粮草军械不知能让山寨支撑多少时日,又能添置多少兵马刀枪。
不过一盏茶工夫,众人已来到金沙滩头。但见夜色苍茫中,近三四十艘大小船只正陆续靠岸,船头火把通明,将水面映照得一片通红。阮小五、阮小七二位水军头领立在最大那艘船的船首,身披湿漉漉的征袍,脸上带着鏖战后的疲惫,却难掩眼中兴奋光芒。
船板刚搭稳,阮小七便一个箭步跳上岸来,冲着迎面而来的赵复抱拳施礼:“哥哥!小弟等奉命奇袭济水青州兵,幸不辱命!共截得米粮五千石、箭矢三万支,刀枪甲胄四百余副!”话音未落,船上便传来阵阵重物落地之声,原来是喽啰们正在卸货。粗粝的号子声与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阮小五也紧随上前,将一份缴获清单双手奉上,笑道:“官军那帮酒囊饭袋,做梦也料不到咱们会突然袭击。除了这些物资,还俘虏了十几个会打造军械的铁匠。往后山寨的兵器修补,再也不必发愁了!”赵复接过清单,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不由得朗声大笑,伸手重重拍了拍阮小五和阮小七的肩膀:“好样的!真不愧是我梁山泊的水军好汉!今夜这庆功酒,你们两个定要多饮几杯!”周围头领们也纷纷上前道贺,金沙滩上顿时人头攒动,笑语喧天,与远处船上忙碌景象汇成一片。
这时阮小七笑着对赵复道:“哥哥,还有几样顶天的宝贝,定要请您亲眼过目!”说着朝身后一招手,立即有水军喽啰抬着几个沉甸甸的大木箱快步走来。但见那些箱子都用铜锁牢牢锁住,在火把照耀下闪着冷森森的光芒。
阮小七取出缴获的钥匙,咔嚓一声打开铜锁。箱盖掀开处,但见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数套厚重的盔甲。一旁的王进本是东京禁军教头出身,一眼认出这些盔甲的来历,不由得失声惊呼:“步人甲!”
赵复凝神细看,心中也是暗自称奇。这步人甲乃是大宋禁军精锐才能配备的重铠,由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甲叶编缀而成,全重达五十八斤,寻常州府的厢军根本无缘得见。没想到阮小五、阮小七竟能从青州兵手里缴获如此宝贝。他伸手轻抚甲叶,只觉入手冰凉坚硬,甲片间的连锁细密紧实,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闻焕章在一旁捻须笑道:“有此重铠,我梁山步兵如虎添翼。日后对阵官军铁骑,也多了几分底气。”周围几位头领也纷纷围上前来,或轻叩甲片听其声响,或掂量甲胄的重量,眼中都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这个说该给林教头配上一套,那个道鲁提辖穿此重甲定然威风八面。
赵复一边抚摸着盔甲,一边问道:“小七哥,这步人甲共有多少?”
阮小七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倒也不多。听那些俘虏的青州兵说,这些盔甲还是那慕容彦达托了他贵妃妹妹的门路,才从东京调拨来的。满打满算有两百套之多,如今全都归了我们梁山!”
“两百套?”鲁达闻言,顿时按捺不住心中火气,一把将水磨禅杖顿在地上,震得沙土飞扬:“这些杀才!想俺在西军时,弟兄们与西夏浴血厮杀,却连一身像样的甲胄都凑不齐。他们倒好,靠着裙带关系就能坐拥如此精良装备!这等腌臜泼才,若让洒家遇上,定叫他们尝尝禅杖的厉害!”说罢又重重一顿禅杖,声震四野。
周通也握拳道:“鲁大哥说得是!这些朝廷蛀虫只知中饱私囊,哪里管前线将士的死活!此番得了这些步人甲,正好让兄弟们穿上,将来杀上东京,把那些狗官的狗头都砍下来!”其他头领见鲁达动了真怒,也纷纷附和,有的痛斥朝廷腐败,有的感叹百姓疾苦。金沙滩上除了搬运物资的号子声,更添了几分愤懑与激昂。
阮小七见众人义愤填膺,哈哈一笑:“这才哪到哪,就让诸位哥哥这般动怒?还有更好的宝贝呢!”说着又一挥手,喽啰们又抬上来几个长条木箱。这些箱子比先前装步人甲的还要长大,箱板都用铁条加固,显得格外沉重。
赵复见状,摆手笑道:“且慢开启,容我先猜上一猜。这里头定然是大杀器,否则也不会调配给青州兵了。”
“哥哥猜得半点不差!”阮小七拍着大腿笑道。鲁达不愧是西军将领出身,立即脱口而出:“他奶奶的,莫非是神臂弓?”
箱盖掀开,果然露出十余张大型弓弩。但见弓身由桑木为干,角筋为体,油丝为弦,制作极其精良。鲁达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取过一张,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弓臂:“果然是神臂弓!洒家在西军时,这等神器营中也不过十张。每次操练都得请出校尉亲自看管,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见到整箱的宝贝!”
他转向众人解释道:“这神臂弓乃是我大宋军中之利器,专克铁骑。弓力足有三石,有效射程可达三百步开外。若配上特制的三棱破甲箭,便是重甲骑兵也能一箭洞穿!”说着熟练的操练起弓弩,但听弓弦发出沉闷的嗡嗡声,显见劲力十足。
闻焕章凑近细看,见每张弓旁都配有特制的箭囊,囊中箭矢的箭簇泛着乌沉沉的光泽,显然经过特殊淬火处理,不禁点头叹道:“神臂弓配步人甲,攻防兼备。慕容彦达这是把我等当做西夏精锐来对付了。”
萧嘉穗在一旁看得分明,开口道:“窥一斑而知全豹。这等军国利器竟被轻易调拨给地方厢军,朝中军备管理之混乱可见一斑。我等占山为王,本是为世道所迫。如今却得此神兵,倒像是上天有意让我等替天行道,清君侧、安黎民。”他话音方落,周围几位颇有远见的头领便纷纷点头,眼中燃起对未来的憧憬。
赵复闻言,也不禁想起当初自己开国时的盛况。那时大宋兵强马壮,甲胄鲜明,禁军铁骑踏遍四方,何等威风。如今却因朝廷腐败,将这等国之利器闲置州县,甚至靠裙带关系就能调拨,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压下心中感慨,转头对阮小五、阮小七道:“两位兄弟此番立下奇功,不仅为山寨添了粮草军械,更得了步人甲与神臂弓这等神兵利器,当记首功!待回山之后,定当论功行赏,让兄弟们都沾沾喜气!”
阮小五、阮小七闻言,脸上笑容更盛,齐声应道:“全凭哥哥吩咐!”周围头领们也纷纷叫好,金沙滩上的气氛愈发热烈。连搬运物资的喽啰们也受到感染,号子声喊得更加响亮。
这时首批卸下的粮草已在沙滩上堆成小山。辅兵们用粗麻绳将麻袋捆扎结实,四人一组抬往后山粮仓。军械处的喽啰则在头目指挥下,将刀枪剑戟分门别类码放在临时搭建的棚帐下。箭矢用木箱封存妥当,神臂弓与步人甲更是被亲兵层层护卫,准备连夜送入聚义厅后的秘库妥善保管。
阮小五与阮小七被众人簇拥着往山寨走去。路上不断有士兵上前道贺,两人虽面带倦容,却难掩得意之色,与相识的头领们笑着打趣,时而拍拍这个的肩膀,时而对那个挤眉弄眼,活脱脱两个刚打了胜仗的顽童。
赵复与萧嘉穗并肩而行,低声商议着这些军械的分配之法。萧嘉穗建议优先装备亲卫营,再从中挑选精锐组建一支重甲步兵。赵复深以为然,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步人甲与神臂弓需搭配使用方能发挥最大威力。此事便交由先生统筹安排。”
萧嘉穗躬身领命:“寨主放心,属下定将此神器与精兵相配,打造一支无坚不摧的铁军。”说罢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如今水军皆已归寨,军心正旺,正是夺取郓州的天赐良机。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恐生变故。不若今夜便点齐兵马,趁夜奔袭郓州城!”
赵复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抬头望向西方,但见郓州方向夜色沉沉,唯有几点灯火在远处闪烁。沉吟片刻,道:“先生此言正合我意!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恐有生变,这会我便带人夜袭郓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