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复与萧嘉穗回转府衙,未过多久,便有亲卫匆匆来报:“启禀寨主,城外忽来一伙大军,打的梁山旗号!” 赵复闻听此言,心中已然明白,定是梁山后续人马赶到了。当下,毫不犹豫,即刻传令大开城门,迎那大军入城。
而后,赵复转头对萧嘉穗叮嘱道:“如今大军既已抵达,需尽早做出安排。先生可即刻点齐人手,着令搬运府库与粮仓之物,重中之重,先搬钱财。咱们此番在青州耽搁的时日太久,须得速速返回梁山。那粮食沉重,搬运不便,便着水军负责此事,能搬多少,就搬多少。步兵与马军,则专司钱财押运。三日后,公审一完,咱们便打道回梁山。”
萧嘉穗神情肃穆,拱手领命道:“寨主但请放心,我这便去调集人手,必定不会耽误行程。只是,那安民处的准备情况,不知究竟如何?青州乃是大州,贪官污吏之多,比起郓州,有过之而无不及。要将他们一一抓获,恐怕得多费些时日。还有那赔偿受害百姓之事,不知安民处在这三日之内,能否办妥?”
“先生尽可宽心。”赵复说着,递与萧嘉穗一杯热茶,继续言道,“安民处的兄弟们,此前便有相关经验,此番行事,更是轻车熟路,花不了多少时间。再者,那乔道长心思玲珑,行事剔透。这几日,我看他在安民处的安排,条理分明得紧。从登记百姓诉求,到核查官吏罪证,每一步都井然有序。他梳理那些陈年旧账,尤为细致入微,就连十年前某县丞克扣赈灾粮的卷宗,都被他翻了出来,可见其用心之深。况且,咱们此次带来的人手充足,又有青州本地百姓热情相助,三日之内,必定不会出岔子。”
萧嘉穗听赵复如此一说,高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几分。当下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即起身道:“既然寨主已有周全安排,那我这就去调度搬运事宜,一定要让府库和粮仓的财物,以最快速度装车,绝不让回程之事有所耽搁。”
如今诸事皆已安排妥当,唯独差那慕容彦达尚未落网。赵复心中暗自思忖:也不知林教头他们,是否已将慕容彦达拿下?此番青州之事,若不能对慕容彦达进行公审,那青州百姓心中积压的怨气,便无处宣泄。那些被他鱼肉的百姓,更是难以得到真正的慰藉。如此,青州百姓又怎会真心认可我梁山?所谓替天行道,无非就是惩恶扬善。光扬善还远远不够,必须让作恶者付出应有的代价,方能让百姓看到希望,感受到公道的存在,如此,他们才会真心归附我梁山。
随着后续人马陆续入城,此时的青州,才真正有了改天换地的气象。街道之上,满是梁山军忙碌的身影,却又井然有序。搬运物资的士兵们,脚步轻快而不失稳重。那银钱、绸缎等贵重物品,被小心翼翼地装箱,而后贴上封条,由亲卫严密护卫着,向城外码头集结。
再看那粮仓之处,水军的兄弟们正用特制的麻袋,分装粮食。只见他们肩扛手推,将一袋袋沉甸甸的谷物,运上早已等候在岸边的船只。码头边,船帆林立,人声鼎沸,却忙而不乱。
一些百姓见此情景,纷纷惊讶说道:“这些好汉搬东西,怎地这般规矩?往日里官兵过境,莫说搬府库粮仓,便是寻常百姓家的鸡犬,都要被顺手牵走几只。可你们瞧瞧他们,搬运财物时轻手轻脚,连封条都贴得整整齐齐,竟无一人私藏夹带,当真是奇了!”
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捋着胡须,眯眼望着那些穿梭往来的士兵,缓缓接话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前些日子,安民处的人来登记我家被强占的祖宅,不仅细细询问了前因后果,还当即就封存了县衙的地契卷宗,说是三日后公审时,便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归还。我活了这把年纪,见过的官差多如牛毛,却从未见过这般做事公道、不欺负咱们百姓的人。依我看呐,这些梁山好汉,怕是真如他们所言,是来替天行道、为咱们百姓做主的。”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看着那堆积成山的粮食,忍不住狠狠拍了下大腿,瓮声瓮气地骂道:“他奶奶的,慕容彦达这个狗官,居然让粮仓堆积了这么多粮食。前几年咱们遭了灾,俺们这些穷苦百姓颗粒无收,连草根树皮都快啃光了,他倒好,这么多粮食,也不曾开仓放粮赈济咱们一次!当真是个狗官!”
这时,一位年轻书生上前解释道:“你这糙汉懂什么?这青州乃是京东路转运使治所,整个京东路的钱财和粮食,都要先汇集于此,再转运至汴京,粮仓充盈本是常事。虽是遭了灾,但是没有朝廷旨意,地方官员怎敢擅自开仓放粮?”
这书生显然是个明白大宋地方行政运作规则的人。想那大宋,为防唐朝节度使拥兵自重的局面重现,对地方官员的权力限制极严。自赵光义登基后,便将地方权力一分为三,其中掌管财权的是转运使,掌管军权的是安抚使,掌管司法监察权的是提点刑狱司。如此一来,地方官员虽各有职掌,却相互牵制,凡事皆需层层上报,待朝廷批复之后,方可施行。
这种分割地方权力的办法,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地方权力过大的问题,且一直延续到后代,但其弊端也逐渐显现。其中最为严重的,便是权力分散导致效率低下。遇有紧急事务,往往因各部门权责交叉、互相推诿,而延误时机。就如这开仓放粮之事,即便百姓已濒临饿死,地方官也需先具文上报转运使,转运使再层层转呈中枢,待圣旨下达,早已是饿殍遍野。且各部门为保自身无虞,多以“程序合规”为准则,鲜少有人敢因民生疾苦而承担“擅权”之罪。长此以往,地方治理如同一盘散沙,看似各守其职,实则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对突发危机应对迟缓。
其次,便是冗官问题。权力越是分散,官员数量必然激增。大宋自建国之初,便广开科举,取士规模远超隋唐。至仁宗朝,更是形成“恩荫”与“科举”双轨并进的选官制度。一个正七品官员,便可荫庇子孙亲友数十人入仕。这些凭借家世背景获得官职者,多是不学无术之辈,却占据着大量资源。不仅导致官僚体系臃肿不堪,更使得真正有才干者难以施展抱负。
地方州县,往往出现“一官三职、十羊九牧”的怪象。主官之下,佐贰官、巡检、县尉等名目繁多。各官署之间公文往来,繁杂如麻。一件小事,需经十余道程序方能决断。百姓办事,往往要辗转多个衙门,耗费数月甚至半年光阴,最终却可能因某官员一句“不合规制”而不了了之。
更为致命的是,这种权力分割与冗官体系,催生出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文化。官员们将仕途晋升视为唯一追求,为求政绩不惜虚报浮夸,为避罪责则遇事推诿。朝堂之上,台谏官与执政大臣互相攻讦,地方官员则忙于钻营结纳,鲜有人真正关心民生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