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宇远远跟着那对母女,看着她们走进地铁站,买了最廉价的单程票,挤上了驶向城郊的电车。
车厢里人不算多,女人抱着小女孩坐在角落,始终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像是在想心事。
苏宇找了个隔着几排的座位坐下,目光偶尔扫过她们,更多时候落在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上——从繁华的商业区到渐显陈旧的居民区,再到后来连片的荒地,电车摇摇晃晃走了近一个小时。
下了车,周围已经没了高楼,只有几条坑洼的土路,路边堆着废弃的纸箱和塑料瓶。女人牵着小女孩的手,沿着土路往里走,步子不快,却很稳。
苏宇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鼻尖能闻到空气中混杂的尘土和隐约的霉味。
走了约莫十分钟,一片低矮的平房出现在眼前。
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几扇窗户的玻璃碎了,用硬纸板糊着,院子里的水泥地裂了缝,长着半人高的杂草。
门口挂着块掉漆的木牌,上面“星光孤儿院”几个字和募捐箱上的字迹如出一辙,只是更旧,边角都卷了起来。
女人带着小女孩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走了进去,里面传来几声孩子的哭闹和模糊的说话声。
苏宇在门外站了片刻,看着那扇简陋的铁门缓缓合上,遮住了里面的景象。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靠在路边一棵老槐树下,目光落在那片破败的平房上,眉头微微蹙起——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
铁门刚推开一条缝,里面就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七八个孩子涌了出来,最大的看起来不过十岁,最小的还被一个稍大的孩子牵着。
他们大多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有的腿不太方便,走路一瘸一拐;有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看不清东西;还有个小男孩没有左手,只用右手紧紧抓着女人的衣角。
“上杉姐姐!”孩子们围上来,声音叽叽喳喳的,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只是语气里藏着几分怯生生的依赖。
“上杉姐姐,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仰起脸,她的右耳缺了一小块,说话时却努力扬着下巴,显得很认真。
被叫做上杉的女人蹲下身,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今天有好心人帮忙,晚上可以吃肉哦。”
话音刚落,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围着她又蹦又跳,连那些行动不便的孩子,脸上也露出了雀跃的笑容。
躲在树后的苏宇却愣住了——刚才孩子们的问话,还有上杉的回答,说的都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在这异国的孤儿院里,这群身有残疾的孩子,竟用他最熟悉的母语交流着,那声音里的期待和依赖,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
他看着上杉牵着孩子们往屋里走,背影在破旧的屋檐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力量。
院子里的杂草被风吹得晃动,远处的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落在孩子们的笑脸上,竟让这破败的地方,有了一丝暖意。
苏宇转身离开孤儿院门口,没有往电车 的方向走,反而朝着来时路上瞥见的那家亮着灯的便利店走去。
便利店不大,货架上的商品却还算齐全,他径直走到食品区,推着购物车开始往里装东西。
先是几大袋真空包装的大米,堆在车底占了大半空间;接着是冷柜里的鸡腿、牛肉卷和速冻饺子,一样样往车里塞,几乎把肉类区清空了小半;又顺手拿了几箱牛奶、面包和瓶装水,连货架上的饼干、巧克力也没放过,全是孩子们可能爱吃的零食。
店员看着他把购物车堆得像座小山,忍不住上前问:“先生,需要帮忙送货吗?”
苏宇点头,报出孤儿院的地址:“麻烦送到星光孤儿院,就门口那栋平房。”他付了钱,又额外多给了店员一些小费,“尽量快点,路上小心。”
店员应着,立刻招呼同事一起打包。苏宇站在店门口看了一眼,确认他们开始往车上搬东西,才转身离开。
苏宇刚走到孤儿院那条土路的拐角,就听见一阵嘈杂的争执声。
他加快脚步,绕过那棵老槐树,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攥紧了拳头——两个染着黄毛的混混正站在孤儿院门口,一人叼着烟,一人手里数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脚边赫然是那个掉了漆的募捐箱,箱子已经被踢得变了形。
而那个被叫做上杉的女人,此刻正躺在地上,裙摆沾了尘土,半边有疤痕的脸颊因愤怒而涨红,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其中一个混混抬脚按住了肩膀。
“你们不能拿走这些钱!”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这是给孩子们买吃的的!”
“少废话,”叼烟的混混吐了个烟圈,眼神轻蔑,“这破地方的钱,老子拿了怎么了?看你这张脸,也配替这群小崽子护着钱?”
另一个黄毛踹了一脚募捐箱,箱盖掉下来,滚出几枚硬币,在地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响声。“识相点就别挡道,不然连你一起揍。”
地上的女人还在拼命挣扎,指甲抠进泥土里,指节泛白。不远处的铁门后,隐约能看到几个孩子的脑袋探出来,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出声。
苏宇的目光落在女人被按在地上的肩膀,落在那变形的募捐箱上,胸腔里的怒火像被点燃的引线,瞬间窜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