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整个血祭堂都为之微微一颤。那是追兵们野蛮的撞击声,如同死神的脚步,正一步步逼近。
端木云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反手握紧长剑,所剩无几的灵力在经脉中强行运转,一股悲壮而决绝的气势从他重伤的身躯中升腾而起。
“苏小姐,你先走!”他转身,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在了苏九儿与声音传来的方向之间,“从我们来的那条路回去,能走多远走多远!我……为你们垫后!”
他口中的“你们”,不仅是指苏九儿,也包括了为终结这场浩劫而牺牲的关老,以及这座城市里百万无辜的生灵。在这一刻,个人的生死,早已被他置之度外。
“不。”
苏九儿的声音,平静却坚定。她伸出手,轻轻按住了端木云那只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握剑之手。
“现在出去,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她摇了摇头,那双银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备而来。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根本冲不出去。而且……”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我们还不能走。这座大阵的麻烦,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心脏虽然已经换成了我的,但它的大脑和四肢还在运转。如果我们现在离开,苏天朝和其他人,迟早会找到重新掌控它的方法。关老的牺牲,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那……”端木云一时语塞。战,是送死;走,是放弃。他们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解的死局之中。
“还有第三条路。”苏九儿的目光,投向了大殿另一侧,那片看似平平无奇的暗红色石壁。
“什么?”端木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里光滑如镜,根本不像有通道的样子。
“这是这座祭坛的‘维生通道’,”苏九儿解释道,这些信息,正通过她与“月神之心”的联系,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脑海,“是建造者为自己留下的、通往大阵真正核心的密道。只有得到‘心脏’承认的主宰,才能开启。”
“轰隆!”
又是一声更加剧烈的撞击声传来,伴随着岩石碎裂的声响。玄龟尸体构建的防线,显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没时间了。”苏九儿不再犹豫,她挣开端木云的搀扶,一步步走向那面石壁。端木云见状,立刻拖着重伤之躯,紧随其后,手持长剑,警惕地护卫在她左右,防备着一切可能出现的意外。
苏九儿站在石壁前,闭上双眼。她将心神沉入识海,与那颗新生的“月神之心”进行沟通。一股柔和的银紫色光华,如同呼吸般,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缓缓抬起手,按照“月神之心”的指引,绕开了石壁上那些看似强大、实则只是幌子的能量节点,最终,将白皙的手掌,轻轻按在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微小符文之上。
“嗡——”
当她的手掌接触到符文的刹那,整个血祭堂内残存的月神之力仿佛受到了召唤,疯狂地向着她的掌心汇聚。她体内的“月神之心”随之剧烈搏动了一下,一股纯净浩瀚的神圣能量,顺着她的手臂,注入了石壁之中。
原本死寂的石壁,瞬间活了过来。
无数道银紫色的神秘纹路,如同复苏的血管,从她手掌按压之处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转瞬间便布满了整面墙壁。那些纹路交织、勾勒,最终形成了一幅古老而庄严的星图。
“咔嚓……咔嚓……”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那面镌刻着星图的石壁,竟然从中间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了一条深邃、幽暗、不断向下延伸的螺旋回廊。一股比血祭堂内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气息,从回廊深处扑面而来。
“走!”
苏九儿低喝一声,率先踏入了回廊。端木云紧随其后,就在他踏入的瞬间,身后的石门又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危机,彻底隔绝。
回廊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但奇异的是,当苏九儿踏入其中的瞬间,回廊两侧的血髓晶壁,竟然自发地亮起了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微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足以照亮前路。这些曾经囚禁了万千怨魂的邪恶晶体,在感应到它们真正的主人到来时,仿佛被唤醒了沉睡已久的神性,表现出一种近乎“臣服”与“欢迎”的姿态。
更让端木云感到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拖着重伤的身躯,走在这条被微光照亮的回廊中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精纯而庞大的生命精气,正从两侧的晶壁中缓缓渗出,如同温润的溪流,主动地、一丝丝地融入他的体内。
他左胸那处被血煞之力侵蚀、几乎无法愈合的伤口,在这股生命精气的滋养下,竟然开始传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那是血肉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再生、愈合的迹象。他那几近枯竭的灵力,也在这股能量的补充下,缓缓恢复。
“这……”端木云难以置信地伸出手,触摸着冰凉光滑的晶壁。
“这些血髓晶,是用无数生灵的精血浇筑而成,本身就蕴含着最本源的生命能量。”苏九儿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悯,“之前,这些能量被怨念所污染和压制。现在,怨念平息,它们便恢复了最原始的形态。你身上的浩然正气,引动了它们的共鸣。”
端木云默然。他无法想象,要牺牲多少生命,才能堆砌出这样一条漫长的、拥有治愈之力的“生命回廊”。建造者的手笔,既宏大,又残忍。
两人沿着螺旋回廊不断向下。随着不断深入,苏九儿的脚步,开始变得有些踉跄。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浮现出一些断断续续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画面。
那是一片昏天暗地的巨大工地,无数衣衫褴褛的工匠,如同蝼蚁般,在督工的皮鞭下,绝望地开凿着山体。
画面一转,是一间幽暗的密室,数十名须发皆白的阵法师,被铁链锁着,呕心沥血地绘制着一张张繁复到极致的阵图。稍有差池,便会被一旁的黑甲武士拖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最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另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与血祭堂有几分相似的祭坛,祭坛中央,跪着一名身着华丽宫装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的容貌,竟与她的母亲有七分相似!她的手腕被割开,殷红的鲜血,正一滴滴地落入祭坛中央的凹槽中。她的眼神,充满了痛苦、不甘,以及一丝无法言说的、被欺骗的绝望。
而在祭坛周围,站着一圈身着黑袍的神秘人,以及……一个头戴十二旒冕冠、看不清面容的帝王!
一幅又一幅的画面,如同电影的碎片,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她看到了,一代又一代,拥有着月神血脉的苏家女子,如同祭品般,被带到这里,被迫献出自己的精血,作为激活这座大阵的“圣物”与“钥匙”。
苏家与这座大阵的纠葛,并非从苏天朝开始。这竟然是一场延续了数百年的、被精心掩盖的血腥阴谋!苏家,既是这座大阵的缔造者之一,也是它永世的囚徒与祭品!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苏九儿的脸色变得煞白。
“你怎么了?”端木云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扶住她。
“我……没事。”苏九儿摇了摇头,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神。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低语,开始在回廊中回响。
那声音缥缈、空灵,混杂着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却又奇异地汇成了一个统一的音调。端木云侧耳倾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他只觉得这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凝重了。
但苏九儿,却听得一清二楚。
“……长生……飞升……”
“……国祚……万年……”
“……以苍生为祭,叩……天门……”
这些低语,没有怨毒,没有憎恨,反而充满了一种扭曲的、宏大的、近乎疯狂的祈愿。
一个惊人的真相,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或许,这座大阵的最初原型,并非是苏天朝为了制造杀戮武器而建。它的源头,可能要追溯到更久远的古代。一个曾经辉煌的王朝,为了追求整个王朝的“飞升”,或是延续万年的国祚,倾尽举国之力,建造了这座超级祈愿法阵。
苏家的月神血脉,是他们选中的、能够与“天”沟通的“巫女”与媒介。
然而,这个曾经承载着一个时代梦想的伟大工程,最终却失败了。它没有换来长生,反而吞噬了整个王朝。而在漫长的岁月中,它被苏天朝这样的野心家发现、篡夺、改造。
神圣的祈愿,变成了血腥的献祭。
沟通天地的媒介,沦为了激活凶器的钥匙。
就在苏九儿为这个可怕的真相而心神震颤时,螺旋回廊,终于走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个开阔的圆形石厅。
石厅的地面,同样镌刻着繁复的阵图,但这里的能量波动,比之外面的血祭堂,更加内敛,也更加强大。这里,似乎才是整个大阵真正的能量中枢。
然而,石厅中央,并没有他们预想中的敌人或是陷阱。
那里,静静地矗立着三尊高达三丈的巨大石像。
左边一尊,是一位面容清癯的文臣,手持玉笏,双目微闭,神态安详,却又透着一股“文死谏”的决绝。
右边一尊,是一位身披重甲的武将,手按腰间长剑,怒目圆睁,不怒自威,仿佛能喝断当阳桥。
中间一尊,是一位手持星盘的方士,身着八卦道袍,抬头望天,脸上带着一丝勘破天机的了然,与一丝逆天而行的悲怆。
他们并非任何已知的神佛或妖魔,就是三位古代的朝臣。雕工栩栩如生,连衣袂的褶皱都清晰可见,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
就在苏九儿和端木云踏入石厅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三尊原本死寂的石像,它们的眼眸之中,骤然亮起了三对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蓝色光焰!
一股无形的、厚重如山岳的威压,从三尊石像身上轰然爆发,如同三座大山,瞬间压在了苏九儿和端木云的身上!
这股威压,与影七的邪恶截然不同。它浩然、古朴、苍凉,充满了忠诚到极致的、守护的意志。仿佛他们的职责,就是守护此地,直至天荒地老,任何擅入者,皆杀无赦!
他们,是这座大阵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守护者。
三具,被秘法炼制、封存了完整神魂的——“守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