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外围那间阴冷石屋的木门在身后沉重合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如同棺材盖板落下,瞬间隔绝了外界最后的光线和声响。李玄真(李狗蛋)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一个冰冷的、充满腐朽药味与淡淡血腥气的石匣。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鼻的苦涩,肺腑隐隐作痛。
石屋中央,那张冰冷的石桌在昏黄油灯的映照下,泛着不祥的光泽。桌后,上次那个面无表情的丹童,如同没有生命的泥塑木雕,眼神空洞地望着他,手里拿着一支蘸饱了墨的毛笔和一本摊开的记录册。
“过来。”丹童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像用钝刀子刮过骨头。
李玄真心脏狂跳,如同擂鼓撞击着胸腔,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袖口暗袋里那颗“糖衣毒丸”的冰凉触感。他强迫自己迈开灌了铅的双腿,脸上却迅速堆砌起那副熟悉的、带着三分憨傻七分谄媚的笑容,小碎步挪到石桌前,腰弯得很低:“仙…仙童大人!小的来了!这次…这次是啥仙丹?吃了真能脱胎换骨?”
丹童对他的废话充耳不闻,直接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向石桌中央。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颗龙眼大小、赤红色的丹药!
丹药表面仿佛有岩浆在缓慢流淌,散发出灼热逼人的气息,仅仅是靠近,李玄真裸露的皮肤就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那股霸道、狂暴、充满了毁灭意味的能量波动,即使隔着半尺远,也让他体内刚刚平息不久的气血热流瞬间躁动不安,腰间的黑色令牌更是传来一阵急促而强烈的冰凉警示!
赤炎焚心:真正的杀机
赤炎丹!
这名字李玄真听过!从张虎偶尔与孙猴子吹牛时漏出的只言片语中,他知道这是一种极其霸道的火属性丹药,专用于冲击某些特殊瓶颈,但对服用者的体质和修为要求极高!别说他一个锻体期的小杂役,就算是炼气期的外门弟子,贸然服用也极有可能被狂暴的火毒烧穿经脉,化为灰烬!
这不是“大补丹”,这是要他命的穿肠毒药!张虎和那吴老鬼,是铁了心要借刀杀人!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李玄真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但下一刻,一股更加汹涌的、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狠劲,如同火山岩浆般喷薄而出!怕?怕也得死!赌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哎哟!这仙丹…真…真好看!像火炭似的!一定很补!”李玄真脸上“惊喜”得近乎扭曲,声音带着夸张的颤抖,仿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第一次见到稀世珍宝。他伸出右手,五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朝着那颗赤红色的致命丹药抓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灼热丹丸的瞬间——
袖里乾坤:千钧一发的调包
“哎呀!”
一声惊慌失措的惊呼!李玄真像是被丹药烫到,又像是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向前扑倒!伸出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抖!
那颗赤红如火的赤炎丹,如同被弹弓射出的弹丸,“嗖”地从他指尖滑脱,划出一道刺目的红芒,“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紧接着又“咕噜噜”地滚向石桌下方最阴暗的角落,消失在油灯光芒的边缘!
“仙丹!我的仙丹!”李玄真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充满了“闯下弥天大祸”的惊恐和绝望!他整个人如同饿虎扑食,不顾一切地朝着丹药滚落的阴影角落扑去!动作迅猛,带着一股亡命徒的狠厉!
就在他身体前扑、将丹童视线完全挡住的刹那!
左手!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紧贴着袖口暗袋的左手,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动了!
手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内一翻,袖口暗袋里的“糖衣毒丸”如同被赋予了生命,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行云流水,配合着身体的扑倒之势,完美地掩藏在宽大的、沾满污渍的杂役服袖摆之下!
与此同时,他的右脚“恰好”踩在了滚入角落阴影的、那颗真正的赤炎丹上!鞋底沾着的伙房泥泞和污垢,瞬间将那颗散发着不祥红芒的丹药牢牢覆盖、踩入冰冷的地面缝隙之中!
尘埃落定:精湛的演技
“找到了!找到了!”李玄真扑在角落的阴影里,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丝哭腔。他背对着丹童,身体剧烈起伏,仿佛喘不过气来。右手高高举起,掌心紧紧攥着那颗沾满灰尘、灰扑扑的“糖衣毒丸”。
他挣扎着爬起来,转过身,脸上是混合着污泥、汗水和无尽懊悔的表情,将紧握的右手伸到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摊开手掌,露出那颗“失而复得”的丹药:“仙…仙童大人!小的该死!小的手笨!把…把仙丹弄脏了!您看…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充满了“乞求宽恕”的卑微。
那颗“糖衣毒丸”表面裹着的灰白色糖衣沾满了地上的灰尘,看起来更加粗糙不起眼,与之前赤红灼热的赤炎丹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最关键的是,它此刻散发出的气息极其微弱驳杂,被灰尘和糖衣掩盖后,几乎与这石屋里的废药渣气味融为一体,完全没有了赤炎丹那霸道逼人的火毒感。
丹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冰冷的目光在李玄真那张涕泪横流、沾满污泥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掌心中那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丹药。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厌恶?对眼前这个“笨手笨脚”、“污秽不堪”杂役的厌恶,远超过对丹药本身的关注。
“啰嗦什么!”丹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如同冰锥刺骨,“脏了也是你吃!快吃了!记录反应!”
他根本没兴趣,也懒得去仔细分辨那颗被灰尘包裹的丹药是否还是原品。在他眼中,李玄真这样的试药杂役与蝼蚁无异,无论吃的是赤炎丹还是泥巴,只要记录下反应,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杂役的死活?无关紧要。
生死一瞬:赌命的吞咽
“是…是!小的这就吃!谢仙童大人开恩!”李玄真如蒙大赦,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感激笑容,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捏起那颗沾满灰尘的“糖衣毒丸”——那颗包裹着狂暴“淬脉丹”的伪装品——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
丹药入口,外层粗糙的糖衣和灰尘瞬间被唾液濡湿,混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土腥味。李玄真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脖子一梗,“咕咚”一声,硬生生将它囫囵吞了下去!
丹药滑过食道,落入胃袋。
短暂的死寂。
李玄真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如同拉满的弓弦,等待着预想中那股狂暴灵气炸开的剧痛。他紧闭双眼,牙关紧咬,额头青筋跳动,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鬓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在心中疯狂呐喊:“来吧!《混元功》!令牌!给老子撑住!”
然而…预想中天崩地裂的痛苦并未立刻爆发。
只有一股微弱、驳杂、带着丝丝凉意的灵气,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胃里漾开一圈涟漪,随即被体内本就奔涌的气血热流缓缓包裹、稀释…如同泥牛入海,仅仅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胀感。
李玄真愣住了。
他茫然地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丹童。脸上还残留着准备迎接剧痛的狰狞,此刻混合着茫然和一丝…滑稽的“平静”?
“平静”的假象:记录下的“废体”
丹童一直死死盯着他,手中的毛笔悬停在记录册上方。他看到了李玄真吞药后那一瞬间的紧绷和狰狞,也看到了随后那莫名其妙的“平静”。他等了片刻,石屋内除了李玄真粗重的喘息,再无其他异响。没有预想中的皮肤赤红、经脉暴突、七窍流血、满地打滚…
“嗯?”丹童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困惑的鼻音。他低头看了看记录册,又看了看站在面前,除了脏污狼狈、表情有些奇怪外,似乎并无大碍的李玄真。
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如何记录。最终,毛笔落下,在记录册上“服用赤炎丹”一行字后面,极其潦草地写下了两个冰冷的字:
“反应…平静?”
笔锋在问号处重重顿了一下,显示出记录者内心的巨大疑惑和不解。
写完后,丹童抬起头,眼神冰冷地扫过李玄真,像是在看一件无法理解的失败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废物!滚吧!下次再笨手笨脚,直接按门规处置!”
李玄真如蒙大赦,但心中警铃依旧狂响!他知道,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那颗裹着糖衣的“淬脉丹”还在胃里,外层糖衣化开只是时间问题!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回到相对“安全”的住处,才能尝试化解!
“谢…谢仙童大人!小的这就滚!这就滚!”他点头哈腰,语无伦次,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向门口,动作狼狈不堪。
在他拉开沉重木门,即将逃离这间死亡石屋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丹童正带着一丝疑虑,弯下腰,朝着他刚才扑倒的、被踩入泥泞的角落阴影处望去…
李玄真心头一紧,不敢再看,猛地拉开门,刺眼的光线涌入,他像逃出地狱的游魂,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身后,石屋的门再次沉重地关上,将疑惑、冰冷和那颗被遗忘在泥泞中的真正杀机,一同锁在了黑暗里。
夺路狂奔:与时间的赛跑
午后的阳光灼热刺眼,但李玄真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冰冷和体内那颗即将引爆的炸弹带来的巨大恐惧!
他沿着来时的偏僻小路发足狂奔,速度快得惊人,锻体二重巅峰的力量被求生本能催发到了极致!脚下的碎石被踩得飞溅,带起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快!再快一点!”内心oS疯狂嘶吼。他能感觉到胃里那颗丹药的外层糖衣正在胃酸的腐蚀下迅速变薄、溶解!一股远比上次那颗黑丸子狂暴百倍、阴冷刺骨的驳杂灵气,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凶兽,正透过糖衣的裂缝,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所过之处,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和冰寒!
他不敢直接回伙房通铺,张虎肯定在等着看他“毒发”的好戏!他必须找个绝对无人、能让他运转《混元功》的地方!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地点——废丹房附近那个堆放破损箩筐和煤灰的废弃角落!那里偏僻、恶臭、平时连老鼠都嫌,正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他猛地拐进一条更窄、堆满杂物的巷道,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七拐八绕,朝着伙房后方那片无人区亡命狂奔!每一次心跳,都感觉胃里的凶兽挣扎得更加剧烈一分!腰间令牌传来的冰凉感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强烈,仿佛在拼命压制着什么!
二哈的身影突然从一堆废弃的木料后闪出,它似乎感应到了主人体内那股即将爆发的恐怖能量和极致的危险,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焦急,低吼一声,紧紧跟在李玄真身后,像一道棕黄色的闪电。
冲进那片弥漫着腐臭和煤灰气味的废弃角落,李玄真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他双手死死捂住小腹,额头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跳动,豆大的汗珠瞬间浸透了全身!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胃里,那颗“糖衣毒丸”的外壳终于彻底崩解!蕴藏在其中的、漆黑狂暴的“淬脉丹”药力,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一股冰冷刺骨、却又带着撕裂一切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脆弱的胃壁防线,蛮横地灌入他的四肢百骸!
经脉在寸寸冻结中又被狂暴的力量强行撕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诡异的青黑色纹路!比上次尝试《混元功》姿势时强烈百倍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了他的身体!
“柱…柱子…帮…守…”李玄真眼前发黑,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只来得及对焦急围着他打转、发出呜呜悲鸣的二哈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便再也无法控制身体,猛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煤灰地上,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起来!
生死危机,就在此刻!他必须在被这股狂暴力量彻底撕碎前,运转起那套痛苦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混元功》!野狗的獠牙,能否咬碎这致命的毒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