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弥漫的硝烟与血腥味尚未散尽,防护光罩上蛛网般的裂痕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自毁式爆发的恐怖。李狗蛋瘫在血泊中,视野被血污和汗水模糊成一片猩红的晕影,耳中灌满了演武场上煮沸般的声浪——狂喜的嘶吼、愤怒的质疑、难以置信的尖叫,混杂成一片混沌的噪音潮水般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爆种汤的反噬如同亿万烧红的钢针在每一寸经脉里搅动,丹田空荡枯竭,那汪曾充盈粘稠的雷火灵液之潭如今只剩下灼痛的虚无和针扎般的空虚。骨头仿佛被拆散了架,连动一下指尖都成了奢望。唯有那双眼,布满血丝,眼白浑浊,却如同被钉死在林风扑倒的方向,执拗地不肯闭合。不是胜利者的睥睨,而是重伤野兽在确认威胁是否彻底解除的原始警惕。
“狗蛋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哑呐喊穿透了嘈杂的声浪。王铁柱连滚带爬地冲上狼藉的擂台,他粗壮的身体此刻显得笨拙而慌乱,怀里的二哈左前腿不自然地蜷曲着,发出痛苦又焦躁的呜咽。柱子巨大的身躯砰地跪倒在李狗蛋身边,溅起的血泥沾满了他的裤腿,他颤抖着伸出粗糙的大手,想碰又不敢碰,眼泪混合着鼻涕和汗水,大颗大颗砸在李狗蛋染血的脸上,温热又带着咸腥。
“呜…呜呜…”二哈挣扎着从柱子怀里探出头,琥珀色的竖瞳里满是痛楚,却不顾自己断腿的伤势,伸出温热的、带着倒刺的舌头,一遍遍急切地舔舐着李狗蛋冰冷的脸颊和脖颈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试图唤醒主人的意识,粗糙的舌苔刮过翻卷的皮肉,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
“别…别舔了…傻狗…”李狗蛋喉咙里滚出几个带着血沫的气音,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柱子这才敢小心地托住他的后颈和脊背,将他上半身微微抬起,避免被地上冰冷的血水呛到。这个轻微的动作牵扯到左胸那个恐怖的贯穿伤,李狗蛋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对不起!狗蛋哥!对不起!”柱子吓得手一抖,眼泪流得更凶。
就在这时,一道清瘦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擂台边缘。是主持大比的裁判长老,他脸色依旧残留着宣布结果时的煞白和余悸,复杂的目光扫过昏迷的林风,又落在血泊中的李狗蛋身上,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身后,跟着两位面无表情的内门执事,一人捧着一个紫檀托盘,上面覆盖着隔绝气息的明黄锦缎。
喧闹的演武场在这一刻陡然安静了几分,数万道目光聚焦在那两个托盘上。所有人都知道那下面是什么——外门大比冠军的荣耀与奖赏!
“外门大比,魁首李玄真!”裁判长老的声音灌注了斗气,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依宗门铁律,赐冠军之赏!”
第一位执事上前,猛地掀开锦缎一角!
嗡——!
一股精纯浓郁、几乎化为实质的灵气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在血腥的空气中激起无形的涟漪!托盘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一百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灵石!每一枚都呈现出温润的淡青色,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云雾流淌,正是中品灵石!其蕴含的灵气浓度,远超杂役弟子们日常接触的下品灵石百倍!足以支撑一个普通炼气修士数年的苦修!看台上响起一片难以抑制的吸气声,无数道目光变得炽热贪婪。
第二位执事紧随其后,掀开另一个托盘上的锦缎。
这一次,没有磅礴的灵气逸散,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涤荡神魂的奇异药香悄然弥漫。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深邃碧玉光泽的丹药,静静躺在天鹅绒垫上。丹药表面,天然生成三道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的云纹,在演武场的光线下氤氲着内敛而神圣的光华——筑基丹!
“筑基丹!真的是筑基丹!”
“天啊…有了它,冲击筑基境至少多三成把握!”
“这杂役…一步登天了…”
羡慕、嫉妒、难以置信的低语在看台上如潮水般涌动。吴长老浑浊的眼珠在看到这枚丹药时,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但瞬间被压下,脸上依旧是那副“和蔼”长者模样。
李狗蛋模糊的视野里,那枚碧玉般的丹药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牢牢抓住了他即将涣散的神智!筑基丹!苏清月那被毒瘴和丹药反复摧残的身体…她苍白着脸说“不想死就离他远点”时眼底深藏的绝望…“糖豆”计划里她指尖沾着的劣质药渣…这枚丹药!这枚能洗髓伐毛、奠定道基的顶级丹药!也许…也许能成为解开她身上枷锁的关键钥匙!一股强烈的执念硬生生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疲惫,他沾满血污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神死死钉在筑基丹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几个字:“柱…柱子…丹…收好…藏…”
王铁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明白了!他重重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不是委屈,是心疼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我懂!狗蛋哥你放心!我用命护着它!”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带着近乎虔诚的敬畏,从执事手中接过那盛放着筑基丹的玉盒。玉盒入手温润,但那丹药散发的奇异气息却让他这个不通丹道的人也感到心惊肉跳。他毫不犹豫地扯开自己油腻的衣襟内衬,将玉盒死死地塞进最贴身的口袋,还用粗壮的手指在外面按了按,确保藏得严严实实,仿佛那不是丹药,而是李狗蛋的命,也是苏清月师姐的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擂台。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而滞涩,带着淡淡的、苦涩的药香。吴长老那干瘦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擂台中央,离李狗蛋不过数步之遥。他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眼神却如同鹰隼审视着珍贵的猎物,在李狗蛋惨不忍睹的身体上细细扫过,尤其是在那些崩裂的伤口和扭曲的经脉位置,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仿佛在评估一件即将到手的稀世材料。
“呵呵,不错,当真不错。”吴长老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场中所有的声音,“李玄真,你果然没让老夫失望。这份坚韧,这份狠劲,在外门实属罕见。”
他的目光转向王铁柱和二哈,笑容依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不过,伤得如此之重,经脉几近枯竭,爆种反噬深入骨髓,若不好生调养,恐伤及根本,断了道途啊。”他微微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长者模样。
“丹堂‘福地’,乃老夫耗费心血所建,内引地脉灵泉,聚天地精华,灵气之浓郁精纯,远超外门百倍。更设有温养经脉、修复暗伤的‘蕴灵阵’。”他向前一步,语气带着蛊惑般的“关怀”,“随老夫去福地疗伤吧,以你的体质,辅以丹堂灵药,必能事半功倍,不仅伤势尽复,修为或可更上层楼。此乃老夫一片惜才之心,莫要辜负。”
话音未落,他身后阴影里,无声无息地转出两名身着丹堂灰白制服的弟子。两人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如冰,动作却异常迅捷,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架住了李狗蛋的双臂,将他从王铁柱的怀里“搀扶”起来!那动作看似搀扶,实则手指如同钢爪,精准地扣住了李狗蛋臂膀上的麻筋和关节,让他根本无力挣扎!李狗蛋身体被强行提起,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仅存的意识,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头无力地垂下。
“你们干什么!”王铁柱目眦欲裂,猛地站起想阻拦。二哈也龇着牙,发出威胁的低吼,拖着断腿试图扑上去。
“嗯?”吴长老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股无形的、阴冷的灵压如同巨石般轰然压在王铁柱和二哈身上!柱子只觉得胸口一闷,如同被巨锤砸中,蹬蹬蹬连退数步,气血翻涌,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二哈更是呜咽一声,直接被压得趴伏在地,动弹不得,只能发出不甘的哀鸣。这是境界的绝对碾压!
“柱子…别…”李狗蛋虚弱到极致的声音,如同游丝般从被架住的身体里飘出。他艰难地抬起眼皮,对着王铁柱的方向,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和沉重的警告——不要硬拼!保存自己!护住丹药!
王铁柱看懂了他的眼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得死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他看着李狗蛋被那两个丹堂弟子如同拖拽货物般架下擂台,朝着丹堂方向走去,吴长老那干瘦的背影在前方,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阴霾。
“福地…”李狗蛋的意识在剧痛和虚弱中沉浮,吴长老的话如同毒蛇在耳边嘶鸣。苏清月冰冷警告的话语——“他的‘记名弟子’,最后都成了废人!”——此刻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那弥漫着彩色毒瘴的山谷,那些眼神麻木的试药童…苏清月递来劣质解毒散时指尖的颤抖…这所谓的“福地”,哪里是疗伤圣地,分明是吞噬天骄的毒瘴囚笼!是吴老狗精心准备的,为他这副“特殊体质”量身定制的…试药场!
一丝冰冷的寒意,远比爆种反噬更甚,瞬间冻结了他残存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