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房后山那处被藤蔓遮掩的石缝深处,清晨稀薄的灵气带着露水的湿凉,却无法冷却李狗蛋(李玄真)掌心那块下品灵石滚烫的温度——更准确地说,是烫在他心尖上的温度。五块下品灵石,棱角分明,温润微凉,在透过叶隙的惨淡天光下,闪烁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诱人的微光。
“柱子,你确定…都在这儿了?”李狗蛋的声音有些干涩,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其中一块灵石,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点那份沉甸甸的、即将离他而去的肉疼感。这十几块灵石,每一块都浸染着张龙那混蛋的憋屈和二哈牙尖上的风险,是他和王铁柱豁出命才弄来的“启动资金”。报名费,五块!这就意味着,他怀里这来之不易的小小金库,瞬间就要缩水三分之一!
王铁柱蹲在旁边,用力地点着头,憨厚的脸上也满是郑重:“狗蛋哥,数了三遍了!五块,一块不多,一块不少!”他顿了顿,看着李狗蛋那副割肉般的表情,忍不住小声补充,“要不…咱再想想?这大比…听说往年杂役去了也是挨揍的份儿,还白白浪费灵石…”
“想个屁!”李狗蛋猛地攥紧灵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挨揍?那是以前!现在老子是炼气高阶!虽然…”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仿佛能隔着衣物触摸到经脉深处那几道细微却顽固的暗红色裂痕,毒瘴残留的隐痛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根基的脆弱。“…虽然零件有点小毛病。但机会就这一次!前十入外门!那是鲤鱼跳龙门!留在这杂役堆里,哪天被张龙那龟孙阴死了都没人收尸!”
弹幕在他心中无声咆哮:“五块灵石啊!够老子吸多少丹气?买多少废丹?肉疼!”“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外门弟子的月例、功法阁、丹药房…哪一样不比这五块灵石香?”“吴老狗的阴影还在头顶飘着呢,不跳出去,迟早被当药罐子抓去切片!”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五块承载着希望和肉痛的灵石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仿佛这样能离梦想更近一点。“走!柱子,二哈!报名去!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外门崽子们瞧瞧,什么叫杂役逆袭!”
二哈似乎感受到主人澎湃的心绪,兴奋地低呜一声,尾巴摇得如同风车,琥珀色的竖瞳闪烁着灵动的光芒,意念清晰传递:“主人…强…打…赢!”王铁柱也用力搓了搓手,仿佛要把所有担忧搓掉:“好!狗蛋哥!我信你!咱这就去!”
踏出伙房后山那片熟悉的、弥漫着柴火油烟和底层挣扎气息的区域,走向外门核心区域的演武场报名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同。沿途遇到的杂役弟子,无论是劈柴的、挑水的、清扫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聚焦在李狗蛋身上。
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打翻的染料铺子。
有敬畏。几个曾经被张虎欺压过的年轻杂役,远远看到李狗蛋走来,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活计,身体微微绷紧,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和…恐惧。他们窃窃私语:“看…那就是李狗蛋…”“真把张扒皮给…”“嘘!小声点!不要命了?他现在可是…”
有嫉妒。几个膀大腰圆、平日也颇有几分实力的杂役壮汉,抱着胳膊冷眼旁观,鼻子里发出不屑的轻哼。“哼,炼气高阶?吹的吧?一个杂役,靠卖假药和下三滥手段?”“走了狗屎运罢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大比可不是靠撒石灰就能赢的,外门的师兄们会教他做人!”
有好奇。更多的杂役,尤其是那些消息不那么灵通的,伸长了脖子,如同看什么稀罕物事般上下打量着李狗蛋。目光在他明显变得白皙细腻、隐隐透着玉质光泽的皮肤上逡巡,在他沉稳的步伐和迥异于以往的精气神上停留。“啧,这皮肤…比娘们还嫩…”“气息是有点不一样了…”“听说他养的那条狗成精了?真的假的?”
“名人效应”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李狗蛋笼罩其中。他表面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副“老子只是来报名,别挡道”的惫懒模样,但内心弹幕早已刷屏:“看!看!看个屁!没见过帅哥突破啊?!”“妈的,这帮人眼神跟刀子似的…柱子,跟紧点!”“二哈,精神点!谁敢靠近三丈内,呲牙!”
他努力想绷住那点“高人风范”,可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一半是紧张,一半是竭力压制想把那些不怀好意目光的主人脸上糊一板砖的冲动。王铁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额头冒汗,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放,显然被这阵仗吓到了。只有二哈,昂首挺胸,竖瞳警惕地扫视四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呼噜声,忠诚地履行着护卫的职责,将一些试图靠近看热闹的杂役逼退几步。
演武场边缘,临时搭建的报名处人头攒动,但泾渭分明。一边是服饰统一、神情倨傲的外门弟子,三五成群,谈笑风生,偶尔瞥向杂役队伍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另一边则是衣着寒酸、神情忐忑的杂役,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大多眼神躲闪,气势上就矮了不止一头。
负责登记的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执事,修为深不可测,至少是筑基期以上。他眼皮微抬,机械地重复着流程:“姓名,身份,修为,缴纳五块下品灵石。”
轮到李狗蛋。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那五块温润却仿佛重逾千斤的灵石,轻轻放在桌面的玉盘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李玄真,伙房杂役,炼气…高阶。”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开。
“炼气高阶?”中年执事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刺向李狗蛋,在他身上来回扫视。那目光带着审视、探查,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讶异。一个杂役,如此年轻,炼气高阶?这几乎打破了青云宗外门杂役晋升速度的常识!
这股来自高阶修士的灵识探查,让李狗蛋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体内《混元功》气旋本能地加速运转,丹田那滴液态灵力微微震颤,一股冰冷而驳杂的气息下意识地透体而出,试图抵御这股窥探。同时,经脉深处那几道暗红色的裂痕,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下,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哼!”中年执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李狗蛋体内那驳杂不纯、带着一丝诡异煞气的灵力感到些许不适,但并未深究。杂役嘛,能突破就不错了,功法驳杂点也正常。他收回目光,在登记玉册上快速写下“李玄真,杂役,炼气高阶(待核实)”,然后丢过来一块刻着“丙七”字样的粗糙木牌。“丙组七号。三日后辰时,丙字三号擂台,迟到者视为弃权。”
“多谢执事。”李狗蛋接过木牌,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弹幕狂喜:“成了!名报上了!待核实?核去吧!老子货真价实!”但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刚才那一瞬间的探查,差点让他经脉的隐患暴露!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这聚焦了无数目光的报名点时,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恶意的视线,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舔舐在他的后颈!
李狗蛋豁然转身,灵识瞬间提升到极致,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扫向恶意来源的方向!
演武场边缘,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槐树下,张龙正环抱双臂,斜倚着树干。他穿着内门弟子的制式蓝袍,在一众灰扑扑的杂役和外门弟子中格外显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审视,以及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无形的火花仿佛在噼啪作响。张龙的眼神清晰地传递着信息:“小子…我弟弟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那晚的‘张虎’…哼,装神弄鬼的把戏!还有我的灵石…很好,你很好!大比是吧?进了外门是吧?咱们…慢慢玩!”
李狗蛋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瞬间沉了下去。弹幕警铃大作:“草!张扒皮他哥!这眼神…要吃人啊!”“妈的,果然被盯上了!就知道那晚的事没那么容易过去!”“内门弟子…炼气中阶?不,这气息…他突破了?炼气高阶甚至…更高?!”
他强迫自己毫不退缩地迎上那道目光,眼神同样冰冷,如同荒野中护食的野狼,凶狠、警惕,带着一股“老子烂命一条,有本事就来拿”的亡命徒般的狠厉。他甚至还咧开嘴,冲着张龙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极其挑衅、混合着痞气和杀意的无声口型:“你—来—啊!”
这个口型瞬间点燃了张龙眼底的怒火!他倚靠树干的身体猛地绷直,环抱的双臂放下,一股属于炼气高阶巅峰的凌厉气息不受控制地扩散开来,引得周围几个外门弟子都惊疑地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看台高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内门丹堂长老吴长老(阴鸷老者)正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强大的灵识如同无形的潮水,早已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当李狗蛋说出“炼气高阶”并下意识抵抗执事探查时,吴长老枯槁的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隙,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炼气高阶…杂役…果然有点门道。”他无声地低语,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气息驳杂…阴寒煞气…还有…一丝狂暴的毒瘴残留?桀桀…有趣!真有趣!承受阴煞符而不死,吸收毒瘴灵气突破…这体质…简直是天生的试药胚子!”
他枯瘦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对着侍立一旁、气息同样阴冷的弟子传音入密:“去,查查此子近几个月在废丹房的出入记录,特别是…最深处那片‘斑斓区’。另外,盯着张龙,别让他在大比前坏了老夫的‘药材’。”
“是,师尊。”阴冷弟子躬身领命,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后退,融入阴影之中。
吴长老的目光再次投向演武场中那个正与张龙无声对峙的灰衣杂役身影,嘴角勾起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稀有的、亟待挖掘的…实验材料。
场中的李狗蛋,对来自高处的、更致命的窥探毫无所觉。他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张龙那如同毒蛇般的敌意所占据。他知道,报上名,拿到这块“丙七”的木牌,只是踏出了第一步。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他不再看张龙,仿佛那只是一块碍眼的石头。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粗糙的木质号牌,感受着上面冰冷的纹路,然后随手将它塞进怀里,与那卷神秘的《混元功》和黑色令牌放在一起。
“柱子,二哈,走!”他招呼一声,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惫懒,仿佛刚才那无声的激烈交锋从未发生。“回去!最后三天,老子得把这块‘法器板砖’再磨亮点!外门大比…嘿嘿,这潭水,老子搅定了!”他转身,迎着众多复杂各异的目光,大步流星地离开演武场,背影在晨光中拉长,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混不吝。
身后,张龙阴冷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死死钉在他的背上。高台上,吴长老枯槁的手指停止了敲击,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暗流,已然汹涌。大比的擂台,将成为下一个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