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试场位于山谷西侧一处废弃的演武坪,四根刻满符文的石柱矗立在布满裂缝的夯土地面上,勉强构成一个残缺的阵法轮廓。头顶不再是石屋压抑的毒瘴穹顶,而是灰蒙蒙、毫无生气的天空,稀薄的日光费力穿透云层,在满地碎石和枯败杂草上投下惨淡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陈年血腥混合的沉闷气息,比毒瘴更令人窒息的是弥漫在四周的、无形无质的窥探感——仿佛无数双吴长老的眼睛,正透过层层叠叠的阵法禁制,贪婪地注视着场中即将上演的“好戏”。
丹童赵四今日的神情与前次大不相同。他那张干瘪刻薄的脸依旧僵硬,但一双深陷的眼窝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他手中托着的不是普通的托盘,而是一个通体漆黑、刻满繁复银色符文的测力罗盘。罗盘中心并非指针,而是一枚悬浮的、缓缓旋转的暗红色晶石,散发出令人不安的吸力,仿佛要将周遭的光线都吞噬进去。
“李玄真,”赵四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嘶哑,如同锈铁摩擦,“吴长老特赐‘狂暴丹’一枚,命你于‘测力禁域’内服下,全力轰击中央‘镇岳柱’!”他指向场中那根最为粗壮、高达丈余、表面布满深浅不一凹痕和暗褐色污迹的灰黑色石柱。“此柱乃地脉玄石所铸,专测爆发之力。罗盘会记录下你的每一分力量变化。莫要‘辜负’长老期望!”
“镇岳柱”沉默矗立,如同远古巨兽的獠牙,散发着沉重的压迫感。那些污迹,是无数试药童失控力量反噬后喷溅的干涸血肉。
李狗蛋站在石柱前,赤裸的上身筋肉虬结,皮肤上残留着昨日“蚀骨”表演时的青黑色灵力印记尚未完全褪去。他接过赵四递来的丹药——与蚀骨丹的阴寒骨白截然不同,这枚“狂暴丹”通体赤红,表面布满扭曲的金色丹纹,如同岩浆在皮肤下奔流,散发着灼热霸道的暴戾气息,药香浓烈得近乎刺鼻。
他看也没看,直接将丹药抛入口中。舌根下暗袋瞬间开启,苏清月调包的“提神醒脑糖豆”滑入——一股清凉微辛的气息,如同薄荷混着某种辛辣草根的味道,瞬间在口中炸开,直冲天灵盖!与此同时,他喉头滚动,做出一个真实的吞咽动作,将狂暴丹那令人作呕的灼热药气伪装吞咽下去。
“呃啊——!”
一声并非完全伪装的低吼从李狗蛋喉咙深处炸开!这吼声不似人声,更像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咆哮。随着吼声,他周身肌肉如同充气般疯狂贲张隆起!本就虬结的肌束瞬间膨胀数圈,条条青黑色的、粗如小指的血管如同狰狞的树根,从皮肤下暴凸而出,盘绕在滚烫发红的肌肉表面,突突狂跳!他身上的破旧短衫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嗤啦”一声被暴涨的躯体彻底撑破,化作片片碎布飘落!
皮肤瞬间由古铜转为赤红,毛孔中蒸腾出灼热的白色气浪,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扭曲视线的氤氲之中。他脚下的碎石和尘土被一股无形的力场激荡,缓缓悬浮起来,围绕着他旋转、震颤!双眼一片赤红,血丝密布,如同燃烧的炭火,再无半分理智清明,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性的力量渴望!
“嗬…嗬…”沉重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胸膛都夸张地高高隆起,每一次呼气,都带出滚烫的白烟。
赵四死死盯着手中的测力罗盘。盘心那枚暗红晶石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猛地亮起刺目的血光!晶石疯狂旋转,拖曳出一道道猩红的光痕,罗盘表面银色的符文如同活了过来,流水般急速闪烁、明灭。一个虚幻的、不断跳动的猩红数字在晶石上方浮现——“柒仟玖佰”(7900斤)!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好…好!果然狂暴!”赵四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枯瘦的手指在罗盘侧面飞快地记录着什么,眼底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继续!轰击镇岳柱!让长老看看你的极限!”
“吼——!”
回应赵四的是更疯狂的咆哮!李狗蛋赤红的双目死死锁定了前方的“镇岳柱”,那不再是测试工具,而是他体内这股即将爆炸的、毁灭性力量唯一宣泄的出口!
他动了!
没有复杂的步法,没有玄奥的蓄力,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冲刺!赤红的脚掌每一次重重踏下,布满裂缝的夯土地面都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留下一个清晰的、边缘龟裂的脚印!悬浮的碎石被狂暴的冲势带起,如同霰弹般向后激射!
锻体五重·骨生玉光!
在他挥拳的瞬间,整条右臂的皮肤变得近乎透明!皮肤之下,并非血肉,而是清晰可见的、如同极品白玉雕琢而成的骨骼!玉骨莹润,散发着内敛而坚韧的微光,玉光顺着骨骼的纹理急速流淌,瞬间汇聚于拳头!那拳头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柄以玉为骨、以力为锋的绝世重锤!
“给老子——开!!!”
凝聚了锻体五重全部蛮力、伪筑基狂暴灵力的玉骨重拳,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向“镇岳柱”的中心!
轰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拳头与玄石接触的刹那,一圈肉眼可见的、混合着玉色光晕和赤红血气的冲击波,猛地以撞击点为中心炸开!空气被极致压缩,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紧接着,是石破天惊的碎裂声!
坚逾精钢的“镇岳柱”,在李狗蛋那玉骨重拳之下,如同被巨神兵挥舞的星辰砸中!拳锋落点处,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裂痕中玉光与赤红血气疯狂闪烁、侵蚀!下一刻,整根丈余高的巨大石柱,从中心处轰然爆裂!
不是断裂,不是倒塌,而是彻底的、粉碎性的爆炸!
无数大小不一的玄石碎块,大的如磨盘,小的如拳头,夹杂着尖锐的破空声,如同失控的陨石雨,向四面八方疯狂激射!烟尘混合着碎石粉末,形成一朵巨大的、翻滚的灰黄色蘑菇云,瞬间吞没了大半个测试场!
“呃!”赵四怪叫一声,被狂暴的气浪掀得踉跄后退数步,手中的测力罗盘红光爆闪,盘心晶石疯狂旋转到极限,上方猩红的数字瞬间飙升到一个恐怖的高度——“壹万贰仟叁佰”(斤)!随即晶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骤然黯淡,旋转停止,数字溃散消失!罗盘表面几道细微的裂痕悄然出现。
烟尘缓缓沉降。
李狗蛋保持着出拳的姿势,站在一片狼藉之中。他周身蒸腾的灼热白气已经消散,暴突的血管缓缓平复,赤红的皮肤也褪去血色,露出底下更加深邃的古铜色。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赤红眼眸,此刻也恢复了往日的凶戾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缓缓收回拳头。指骨关节处,几片薄如蝉翼的玉色骨屑悄然剥落,露出底下渗着血丝的皮肉。细微的刺痛传来,但更深处,是丹田那枚伪筑基“石丹”雏形传来的、如同陈年瓷器即将崩裂般的隐痛。强行催动远超身体负荷的力量,代价已然显现。
他面前,原本矗立着“镇岳柱”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布满放射状裂纹的深坑。坑底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石,最大的也不过脸盆大小。整根石柱,彻底化为了齑粉和废墟!
二哈没有像上次那样恐惧逃窜,反而兴奋地绕着深坑边缘打转,琥珀色的竖瞳里闪烁着野性的光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发现猎物的“呜呜”声,意念传来:“主人…强!砸!爽!”它似乎对这种纯粹的力量破坏有着本能的兴奋。
赵四稳住身形,死死盯着手中裂痕蔓延的测力罗盘,又猛地抬头看向深坑和坑边那个精赤上身、微微喘息的身影。他脸上的刻薄与贪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他干涩的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在罗盘裂痕旁记录下歪歪扭扭的字迹:
“狂暴丹,力量增幅…异常!体质…特异!超出玄石柱承受极限!测力罗盘…部分损毁…建议:立即上报,申请更高阶测试与深度体质剖析!”
写到最后几个字,赵四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疯狂的炽热。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试药数据,这具身体本身,就是一个前所未见的、蕴含恐怖潜能的宝藏!吴长老若是知晓…
李狗蛋甩了甩微微发麻、骨屑剥落的拳头,几滴混杂着血丝和汗水的液体甩落在滚烫的碎石上,发出“嗤嗤”的轻响。他瞥了一眼陷入震惊与贪婪中的赵四,咧开嘴,露出一个混杂着疲惫、凶悍与毫不掩饰嘲讽的笑容,心底无声地咆哮:
“吴老狗…想看老子的‘狂暴’?这‘牲口力气’…够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