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那如同远古巨兽苏醒般的恐怖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在李狗蛋感觉自己即将被碾成齑粉,二哈的惨嚎几乎要撕裂喉咙,阿飘的意念尖叫也达到顶点时,那股源自古老禁制的毁灭性力量,如同退潮般骤然消散。
嗡鸣的金色纹路黯淡下去,墙壁石柱上闪烁的符文重归死寂,旋转的尘埃无力地飘落。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苍茫威压,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顶楼,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如同烧灼过后的焦糊气息,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并非幻觉。
“呜……呜……”二哈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它看向李狗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仿佛在询问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
李狗蛋同样浑身脱力,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冰冷的皮肤。他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识海中,阿飘的意念尖叫也变成了断断续续、带着极度疲惫和恐惧的啜泣:“坏……坏……怕……要死……下面……空的……”
“空的……”李狗蛋咀嚼着这个词,心脏如同被冰水浸泡。刚才那瞬间的共鸣链接,虽然差点要了他的命,却也传递出关键信息——玉璧之下,镇压的东西,要么已经消失,要么……即将破封!而阿飘的恐惧,更是佐证了这一点!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尊巨大的赝品玉璧。此刻,在经历了禁制爆发的冲击后,那玉璧西北角的幻阵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常人难以察觉的迟滞。那感觉,就像是一幅完美的画卷,被水汽微微浸润,边缘处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模糊。
“机会!”李狗蛋眼中精光一闪!禁制的爆发虽然恐怖,但也并非全无益处!它似乎干扰了覆盖缺口的幻阵,让其运转出现了一丝破绽!这破绽极其微小,转瞬即逝,但对于拥有强大灵识的他来说,却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他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识海的刺痛,再次凝聚起灵识。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撬”或者“共鸣”,而是将灵识化作最细微的感知触须,如同最灵巧的探针,精准地刺向那幻阵迟滞的模糊边缘!
没有触发任何防御!灵识触须如同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瞬间没入了幻阵之内,再次“看”到了那个方形缺口!
缺口下的暗格,依旧冰冷,微型防御阵图在经历了刚才的爆发后,似乎消耗巨大,灵力线路的光芒黯淡了许多,符文的流转也显得有气无力,显然处于一个相对“虚弱”的状态。
李狗蛋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不敢有丝毫犹豫,灵识触须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黯淡的灵力线路和符文,目标直指暗格边缘的缝隙深处!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粉末!而是……缝隙本身!
他要利用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用灵识去“拓印”!拓印下暗格边缘缝隙的形态、深度、以及内部残留的任何细微痕迹!这比粉末更直接,更能证明暗格的存在和人为操作的痕迹!
灵识触须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缝隙内部极其小心地“游走”,将感知到的一切信息,如同拓印碑文般,一丝不苟地烙印在自己的识海之中。缝隙的冰冷触感,边缘的细微毛刺,深处残留的、比之前更多的灰白色粉末颗粒……甚至,在缝隙最深处,他感知到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磨平的划痕,那划痕的形状,像是一个……被刻意抹去的特殊符文印记的一角!
成了!李狗蛋心中狂喜!有了这份“拓印”,加上之前的粉末,就是铁证如山!足以证明这玉璧是赝品,证明这机关的存在!
他不敢贪多,在微型防御阵图的光芒似乎有重新亮起的趋势时,果断地收回了灵识触须。
“呼……”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但心中却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他赌赢了!在死亡的边缘,拿到了足以颠覆一切的证据!
他挣扎着站起身,看了一眼依旧惊魂未定的二哈,低声道:“走!此地不宜久留!”
他必须立刻离开!禁制的爆发虽然平息,但动静绝对不小!吴长老或者其他人随时可能赶来查看!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力应对任何筑基修士!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带着二哈,踉踉跄跄地冲下盘旋的楼梯,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离了藏经阁。一路有惊无险,并未遇到巡查弟子,或许是深夜,也或许是刚才的禁制波动让低阶弟子不敢靠近。
当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石屋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石屋内,油灯如豆。苏清月并未休息,她坐在桌边,面前摊开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和几个装着不同颜色药液的玉瓶。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显然是在研究着什么。
听到动静,她猛地抬头,看到李狗蛋狼狈不堪、气息萎靡的样子,清冷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很快又被惯常的淡漠掩盖。
“你……”她刚想开口询问。
“成了!”李狗蛋打断她,声音嘶哑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顾不上解释,立刻从怀中掏出那个特制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几粒灰白色的粉末,“这是赝品玉璧机关暗格边缘的粉末!铁证!”
接着,他闭上眼,眉心微光一闪,一道由纯粹灵识凝聚的、极其复杂的“拓印”虚影浮现在空中。那虚影清晰地展示着一个方形缺口的形态,内部精密的机关结构,边缘缝隙的细节,以及深处那道模糊的符文印记一角!
“这……这是……”苏清月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她霍然起身,凑近那灵识拓印,仔细辨认着每一个细节,“机关暗格……还有这印记……虽然模糊,但风格……很古老,也很……邪异!绝非青云宗正统手法!”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也被这确凿的证据震撼到了。
“还有!”李狗蛋喘着粗气,将刚才在共鸣链接中捕捉到的信息碎片和阿飘的警告快速说了一遍,“九天玄玉……钥匙……镇压……下面空了……坐标北荒……逃!”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敲在苏清月的心上。她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忧虑。
“钥匙……镇压……空了……”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古籍上某个描绘着古老封印阵法的图案,“难道……宗门一直流传的那个关于‘地渊’的禁忌传说……是真的?镇山玉璧……是封印的钥匙?”
“地渊?”李狗蛋心头一跳,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词。
“一个只在宗门最古老典籍中提及只言片语的传说。”苏清月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据说青云宗山门之下,镇压着一处连接九幽的‘地渊裂隙’,万年前由开山祖师以无上神通和九天玄玉铸就的‘镇山印’封印。若封印松动或钥匙遗失……地渊魔物将重临世间,生灵涂炭……难道……他们调包玉璧,是为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两人对视的目光中,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惊骇。这阴谋的规模,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恐怖!这已经不仅仅是窃取宗门重器,而是……在释放灭世之灾!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青云宗!”李狗蛋斩钉截铁地说道,“吴老狗给我的最后期限就是今天!他随时可能动手!而且,如果下面真的‘空了’……这青云宗,马上就要变成人间地狱!”
苏清月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走到角落,搬开一块不起眼的石板,露出下面一个隐藏的小坑。坑里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我猜到你可能需要。”她将包裹一一取出,“这里面有我这些年偷偷攒下的所有灵石,还有一些保命的符箓、解毒丹药、易容材料,以及……我根据你体内火毒和‘蚀心散’特性,用废丹房找到的几味奇毒中和炼制的……‘焚心散’的解药。”
她拿起一个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小玉瓶,递给李狗蛋:“药性猛烈,以毒攻毒,能暂时压制甚至化解你体内的火毒和丹毒,但……有损根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服用。”
李狗蛋接过玉瓶,入手冰凉,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这女人,嘴上不饶人,心思却细得可怕,早就为逃亡做好了准备。
“柱子呢?”李狗蛋问道。
“我让他去黑市了,用我们最后的积蓄,采购一些干粮和清水,还有……几匹脚力最快的‘追风驹’。”苏清月冷静地回答,“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就在这时,石屋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王铁柱那特有的、带着点憨厚的大嗓门:“狗蛋哥!清月姐!俺回来了!东西都买齐了!还……还捡了个大便宜!”
门被推开,王铁柱扛着几个大包裹,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他身后,还跟着三匹神骏异常、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正是以速度和耐力着称的“踏雪乌骓”!
“柱子,干得好!”李狗蛋眼睛一亮,这踏雪乌骓可比普通的追风驹强太多了!
“嘿嘿,狗蛋哥,你是不知道!”王铁柱放下包裹,抹了把汗,兴奋地说道,“黑市今天乱得很!听说器堂那边又炸炉了,还死了人!执法堂的人都跑去那边了!卖马那老头急着跑路,三匹踏雪乌骓,只要了俺五十块下品灵石!嘿嘿,俺把咱们剩下的钱全给他了!”
器堂又炸炉?还死了人?李狗蛋和苏清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绝不是巧合!恐怕是吴长老或者他背后的人,在故意制造混乱,吸引执法堂的注意力,为他们今晚可能的行动打掩护!
“柱子,收拾东西!我们马上……”李狗蛋的话还没说完。
石屋外,一股冰冷、阴鸷、带着毫不掩饰杀意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笼罩了整个石屋区域!
油灯的火苗猛地一矮,几乎熄灭!
“李狗蛋。”
一个冰冷、漠然,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石壁,传入三人耳中。
“顶楼,打扫得如何了?”
吴长老!
他竟然亲自来了!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李狗蛋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猛地看向苏清月和王铁柱,用眼神示意他们噤声,同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瞬间堆满了惶恐和谄媚,跌跌撞撞地冲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吴长老那干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立在昏暗的晨光中,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三角眼,冰冷地注视着李狗蛋,仿佛在打量一件死物。
“长……长老!”李狗蛋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弟子……弟子不敢懈怠!顶楼……顶楼灰尘太厚,弟子……弟子扫了一夜,才……才扫干净一小半……”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搓着沾满灰尘(特意没洗掉)的手,显得既疲惫又惶恐。
吴长老的目光缓缓扫过李狗蛋的脸,又越过他,瞥了一眼屋内神色紧张的苏清月和王铁柱,最后落在那三匹踏雪乌骓身上,眼神微微一动,但并未多问。
“哼。”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声音依旧冰冷,“玉璧,乃宗门重器,象征万载气运,不容半点亵渎。本座……再给你最后一天时间。”
他顿了顿,那双三角眼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钉在李狗蛋的眼睛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明日此时,本座要看到顶楼……纤尘不染,玉璧……光洁如新。若再有丝毫差池……”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话语中蕴含的冰冷杀意,比任何威胁都要刺骨。他深深地看了李狗蛋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的命,只到明天日落。”
说完,他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之中。
石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王铁柱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显然被吴长老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到了。
苏清月紧抿着嘴唇,清冷的眸子里寒光闪烁。
李狗蛋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石门,缓缓滑坐在地。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因为用力过度而掐出的深深指痕,脸上那谄媚惶恐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冰冷和决绝。
“最后一天……”他低声重复着,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刮出,“老狗……这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