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真佝偻着腰,像一株被风雨摧残过的老树,拖着沉重的步伐,在混乱的黑水城街道上艰难前行。他一手紧紧攥着那个伪装成王铁柱的破布人偶的胳膊(实际上只是抓着填充的破布),另一只手则死死拎着那个不断蠕动、发出轻微“呜呜”抗议声的破麻袋——里面装着同样被“易容”的二哈。
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带着傻大个兄弟和一条病狗,在突如其来的大火与混乱中仓皇逃命的老乞丐。
锅底灰和黄泥巴混合的污垢糊满了他的脸和脖子,油腻酸馊的乞丐装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完美地融入了周围那些同样惊慌失措、拖家带口、哭爹喊娘的底层人群。城主府卫兵的呵斥声、救火者的呼喊声、趁火打劫者的叫嚣声、以及建筑燃烧发出的噼啪爆裂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混乱,是逃亡最好的掩护。
李玄真低垂着头,浑浊的眼珠却在污垢的掩盖下,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看似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涌动,实则每一步都精准地朝着城西的方向挪动。那里,有他计划中的最后一道保险——臭水沟下的废弃下水道。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就在他们即将拐入一条相对僻静、通往城西边缘的巷子时,前方巷口突然出现了几个身影。他们并非城主府的卫兵,穿着打扮更像是黑市里常见的打手或佣兵,眼神凶狠,腰间挂着武器,正粗暴地拦截着试图进入巷子的逃难者。
“滚开!这条道不通!”
“都他妈给老子滚远点!再往前一步,剁了你们喂狗!”
“妈的,这火起的邪门!别是有人故意放火浑水摸鱼吧?都给老子站住检查!”
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刀疤脸,更是恶狠狠地盯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人群,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可疑目标。
李玄真心头一凛。这些人,大概率是某些势力派出来,试图在混乱中截胡“陨仙秘钥”的!他们封锁了这条通往城西的近路!
二哈在麻袋里也突然变得异常焦躁,四条腿在里面疯狂蹬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呜…嗷呜…呜噜噜…”
危险!极度危险!
李玄真毫不怀疑二哈的预警。他立刻停下脚步,拉着“王铁柱”和麻袋,随着人流“自然”地拐向旁边一条更加拥挤、但也更加嘈杂的主干道。主干道上人更多,也更混乱,各种推搡、叫骂、甚至小规模的抢夺时有发生。
“不行…这样下去太慢了!”李玄真心中焦急。通往城西的几条小路似乎都被不同势力的人封锁了。主干道上虽然人多眼杂,但速度太慢,而且随时可能被巡逻的卫兵或者这些别有用心的家伙盯上。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他需要一个更大的混乱!一个足以撕开所有封锁,让整个黑市核心区彻底陷入无序的混乱!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周围燃烧的建筑和混乱的人群,最终,定格在远处一片火光冲天、浓烟最为密集的区域——黑市的核心仓库区!
那里是黑水城物资囤积的重地!堆积如山的干燥兽皮、成捆的灵草(虽然大多是低阶)、成桶的妖兽油脂、甚至还有一些存放低阶火属性灵材的仓库!更重要的是,仓库区结构相对独立,一旦起火,火势极易蔓延且难以扑救!
“就是你了!”李玄真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需要一个导火索,一个能瞬间引爆整个火药桶的燃点!
他拉着“王铁柱”和麻袋,如同游鱼般在混乱的人流中穿梭,巧妙地避开几处小规模的冲突和卫兵的盘查,最终闪身躲进了一处被大火波及、半塌的店铺废墟阴影里。这里相对隐蔽,暂时无人注意。
他飞快地放下麻袋和“王铁柱”,蹲下身,从怀里(乞丐装下)的储物袋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几样东西:
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破瓦罐。
一个用油纸封着口的粗糙皮囊,里面晃荡着大半袋液体——王铁柱秘制珍藏的“闷倒驴”烈酒!这酒性烈如火,极易挥发,一点火星就能引燃。
一小罐粘稠、散发着淡淡腥气的暗黄色油脂——这是之前王铁柱在客栈厨房“顺”来的低阶妖兽“火豚”的油脂,蕴含微弱的火属性灵力,是绝佳的助燃剂!
最后,是几张皱巴巴、边缘有些焦黄的符纸——最低阶的“火符”,威力不大,但胜在引火方便,延时可控。
“铁柱啊铁柱,你这‘闷倒驴’和‘火豚油’,今天可要立大功了!”李玄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紧张交织的光芒。
他动作麻利,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先是将破瓦罐放在地上,然后拔掉皮囊的塞子,一股浓郁、辛辣、带着粮食发酵醇香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甚至短暂压过了周围的烟尘味。他将大半袋“闷倒驴”咕咚咕咚地倒进了瓦罐里,浓烈的酒香更加刺鼻。
接着,他打开那罐火豚油脂,用一根小木棍挖出粘稠的油脂,一坨一坨地丢进瓦罐的酒液中。油脂沉入酒中,并未立刻溶解,而是如同黄色的蜡块般悬浮着。
最后,他拿起那几张低阶火符。这些火符结构简单,威力仅相当于一个小火球,但激活后能持续燃烧数息时间。他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张火符卷成细长的筒状,只留一小截符头在外面。然后,他将这卷好的火符,如同灯芯般,插进了瓦罐里,让符头刚好露在罐口外面一点点。
“成了!”李玄真看着眼前这个简陋、粗糙,却散发着致命气息的“燃烧瓶”,心脏砰砰直跳。瓦罐里的烈酒是燃料,悬浮的妖兽油脂是助燃剂和粘着剂,而那卷火符,就是延时引信!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和微微颤抖的手指。筑基后期的灵力在经脉中悄然运转,《混元功》带来的强大控制力让他迅速冷静下来。他再次确认了仓库区的方向——那里火光最盛,浓烟最浓,而且仓库区边缘有一片相对空旷的卸货区,堆满了等待处理的、干燥易燃的兽皮!
就是那里!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沉甸甸的瓦罐燃烧瓶,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又像是捧着即将引爆的炸药。他最后看了一眼在废墟阴影里“呆立”的“王铁柱”和那个不断蠕动的麻袋,低声道:“二哈,别闹,等我回来!”
说完,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壁虎,贴着断壁残垣和燃烧的废墟边缘,朝着仓库区的方向潜行而去。他尽量利用浓烟的掩护,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每一步都踏在阴影和视觉的死角。
越靠近仓库区,温度越高,浓烟越呛人。救火的人声嘶力竭,但面对借助风势、在堆积如山的干燥兽皮和灵草上肆虐的火焰,他们的努力显得杯水车薪。空气中弥漫着皮毛烧焦的恶臭和灵草燃烧的奇异药香。
李玄真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仓库区的侧面。这里靠近边缘,火势相对较小,但堆积的干燥兽皮更多,如同一座座小山。几个穿着统一服饰(似乎是某个商行)的护卫,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将一些尚未着火的兽皮拖离火场,但效率低下。
就是现在!
李玄真眼中厉色一闪,他选中了最大、看起来最干燥、堆放得也最密集的一处兽皮堆!那堆兽皮距离火场边缘尚有十几丈的距离,尚未被波及,但一旦点燃,火势必将以燎原之势蔓延!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烟和热浪的空气,将丹田内一缕精纯的灵力,灌注到指尖!指尖泛起微不可查的灵光,他闪电般点向瓦罐口露出的那截火符符头!
“嗤——!”
一声轻微的引燃声响起!符头瞬间被激活,橘红色的火苗猛地窜起!火苗舔舐着瓦罐口,迅速引燃了罐口残留的烈酒和油脂!
就是现在!
李玄真没有丝毫犹豫,在火苗窜起的瞬间,他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掷石块的蛮牛,将手中那个燃烧着的瓦罐,朝着那堆最大的干燥兽皮堆,狠狠地抡了过去!
“走你——!!!”
他在心中无声呐喊!
瓦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带着火星的弧线,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那堆兽皮山的顶端!
“砰——哗啦!”
粗陶瓦罐应声而碎!
罐内大量的“闷倒驴”烈酒如同天女散花般泼洒开来,瞬间浸透了最上层的干燥兽皮!那橘红色的火苗,在接触到泼洒开的烈酒和悬浮油脂的瞬间——
“轰——!!!”
一声远比普通火焰爆燃更加沉闷、更加狂暴的巨响猛然炸开!
不是火球符那种瞬间的爆炸,而是如同火山喷发前兆般的、带着粘稠燃烧质感的猛烈爆燃!
被烈酒浸透的兽皮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兽之舌,疯狂地舔舐着一切!而那些悬浮在酒液中的火豚油脂,此刻发挥了恐怖的威力!它们不仅助燃,更如同跗骨之蛆般粘附在兽皮上,剧烈地燃烧着,发出“滋滋”的声响,并散发出滚滚黑烟!
火势,以一种远超所有人想象的速度,轰然爆发!
原本只是边缘着火的仓库区,此刻如同被投入了火药的油桶!那堆最大的兽皮山,在短短两三息内,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膨胀的橘红色火球!火焰冲天而起,高达数丈!炽热的气浪夹杂着燃烧的兽皮碎屑和油脂黑烟,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
“轰隆隆——!”
“噼里啪啦——!”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狂暴的火焰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吞噬着邻近的兽皮堆、草料垛、甚至引燃了仓库的木制外墙和屋顶!
“啊——!火!火更大了!”
“快跑啊!挡不住了!”
“救命!我的货!我的货全完了!”
“谁?!谁他妈干的?!!”
原本还在试图救火和抢救物资的护卫和苦力们,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二次爆燃惊呆了!随即是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货物,哭爹喊娘地丢下水桶和工具,如同炸窝的蚂蚁般四散奔逃!
这恐怖的景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引爆了更大的混乱!
“天啊!仓库区全着了!”
“快跑!要烧过来了!”
“别挡路!滚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
“抢啊!趁乱抢啊!灵草!那边有灵草没烧着!”
整个黑市核心区,彻底沸腾了!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原本还在观望、甚至想趁火打劫的人,此刻也只剩下逃命的念头!人潮彻底失去了方向,如同无头苍蝇般互相推挤、践踏!哭喊声、叫骂声、惨叫声、建筑倒塌声、火焰爆燃声…汇成了一曲地狱般的交响乐!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
李玄真在投出燃烧瓶的瞬间,就已经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缩回了阴影里。他亲眼目睹了那恐怖的爆燃景象,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混乱声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成了!
他不再停留,如同鬼魅般溜回之前的废墟阴影,一把抄起还在“呆立”的“王铁柱”和那个因为巨大爆炸声而吓得暂时安静下来的麻袋。
“铁柱!二哈!风紧!扯呼!”
他低喝一声,拉着“王铁柱”,拎着麻袋,低着头,弯着腰,以一种与周围疯狂逃命人群完全同步的姿态,却带着明确的方向,朝着那条之前被封锁、此刻却因为更大混乱而无人再顾及的、通往城西的小巷,亡命奔去!
身后,是冲天而起的烈焰和彻底失控的混乱狂潮!那是他亲手点燃的,通往自由之路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