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鼠群的热闹告别之后,营地渐渐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瀑布永不停歇的轰鸣。最后的行装已打理完毕,王铁柱将最后一口铁锅塞进硕大的行囊,二哈兴奋地围着即将出发的众人打转,尾巴摇得如同疾风中的旗帜。
然而,在这份即将远行的躁动中,却夹杂着一丝难以忽视的低沉。
大黑,这头平日里要么慵懒趴卧、要么为了一口烤肉而憨态可掬的巨熊,此刻却显得有些异常。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凑近装满肉干的包裹嗅个不停,也没有对二哈的雀跃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它只是默默地走到瀑布潭边,那块它最常趴着晒太阳、也是李狗蛋第一次用烤肉“贿赂”它的巨大青石旁。
它巨大的熊掌抬起,粗糙厚实的掌垫轻轻抚过冰凉湿润的岩石表面,动作缓慢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眷恋。那双平日里或睥睨或馋嘴的熊眼,此刻望着奔腾而下、砸起万千珠玉的水幕,望着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望着它统治了不知多少年的这片领地,流露出一抹清晰的落寞。
低沉的、几乎被瀑布声掩盖的呜咽从它喉咙深处滚出,不像平日威慑的咆哮,也不像讨食的哼唧,那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声音,混合了不舍、茫然和一丝对未知前路的隐约不安。这里是它的家,从它开启灵智,成长为一方霸主以来,这里就是它全部的世界。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甚至空气中弥漫的水汽和泥土的气息,都早已刻入了它的本能。离开这里,前往一个只听描述就知道截然不同、充满危险的陌生地域,即便强如大黑,心中也难免生出野兽离巢般的彷徨。
李狗蛋注意到了伙伴的情绪。他让王铁柱和二哈稍等,自己缓步走到大黑身边。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学着大黑的样子,看向那片壮观的瀑布,感受着水汽扑面带来的清凉。
“怎么,熊哥,舍不得了?”李狗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大黑耳中。
大黑转过头,巨大的熊脑袋蹭了蹭李狗蛋的手臂,喉咙里又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意念中传递来模糊却沉重的情绪:“…家…好…水…舒服…”
李狗蛋理解地笑了笑,用力揉了揉大黑脖颈处厚实的长毛。“我懂。这地方确实不错,有吃有喝,还能随时冲凉洗澡,是你的洞天福地。”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向往:“但是熊哥,你想过没有,这世界大得很!万妖林只是其中一小块地方。外面有比这更宽阔的河流,有看不到边的荒漠,有高得戳破云彩的山峰,还有数不清的、你没尝过的各种美味!”
听到“美味”二字,大黑的耳朵下意识地动了动,落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光。
李狗蛋继续描绘着,语气愈发激昂:“想想看,肥得流油的沙漠灵驼!听说烤起来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满嘴香!还有据说藏在戈壁地下的巨蜥蛋,一颗就有水缸那么大,煎着吃炒着吃,滋味肯定不一般!北方大湖里的银鳞鱼,生吃都鲜甜得能把舌头化掉!这些,你难道不想尝尝?”
大黑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发出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落寞迅速被一种巨大的好奇和渴望所取代。作为一头资深吃货熊,对新奇美食的向往几乎刻在了它的灵魂里。
李狗蛋见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用力一拍大黑的肩膀,朗声道:“所以啊,熊哥!别窝在这小地方了!以后跟着我,带你去更广阔的地方!咱们一起吃遍天下烤肉,尝尽世间美味!怎么样?”
“吼——!”
大黑猛地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带起一阵风,之前那点离愁别绪被李狗蛋一番“画饼”冲得七零八落,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美食之旅的无限憧憬和熊熊燃烧的斗志!它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浪甚至短暂压过了瀑布的轰鸣,仿佛在向这片领地宣告:熊爷我要去闯荡世界了!
咆哮过后,大黑似乎觉得应该留下点什么。它低头看了看自己巨大的熊掌,又看了看身旁那块光滑的青石。忽然,它抬起右前掌,锋利的爪尖从厚实的掌垫中弹出,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它没有运转妖力,纯粹凭借肉身的力量和掌控力,将爪尖抵在岩石表面,然后开始缓慢而认真地划动。
“嗤…嗤…”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石粉簌簌落下。大黑的表情异常专注,甚至带着几分庄重。它歪歪扭扭地在巨石上刻画着,动作有些笨拙,却无比认真。
李狗蛋、王铁柱和二哈都安静地看着,没有打扰它。
过了好一会儿,大黑才收回爪子,满意地低吼一声。
只见那光滑的青石面上,多了一个图案——一个线条简单、甚至有些抽象扭曲的熊头轮廓。眼睛是两个歪斜的圆点,嘴巴是一条裂开的曲线,谈不上任何艺术性,却充满了野性与力量感,尤其是那刻意加深刻画的獠牙,彰显着原主人的威严与不凡。
这是它的标记,它的留念。证明着这里曾是一头名为大黑的熊王的领地。
刻完最后一笔,大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熟悉的山水,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转化为一种坚定和期待。它转过身,用大脑袋拱了拱李狗蛋,意念清晰而热烈:“走!吃肉!”
“哈哈!好!出发!”李狗蛋大笑,翻身利落地跃上大黑宽厚如平台的后背。
王铁柱赶忙也爬上去,抓紧大黑颈部的长毛。二哈兴奋地叫了两声,窜到前面,充当起开路先锋。
巨熊迈开步伐,沉重却稳健,载着两人一狗,离开了水汽弥漫的瀑布潭,沿着规划好的路线,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密林深处。
瀑布依旧轰鸣,水雾弥漫,那块青石上的熊头刻痕静静地留在那里,诉说着一段过往,也见证着一个新的开始。家园虽舍,前路有肉!对熊王而言,这买卖,似乎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