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人的热浪被一片突如其来的绿意与湿润悄然阻隔,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线划开了生死。身后,依旧是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埋葬了上古英魂、也差点将他们彻底留下的无尽昏黄沙海,死寂而酷烈。身前,则是一小片顽强扎根于戈壁边缘的绿洲,几棵耐旱的胡杨伸展着扭曲却坚韧的枝干,簇拥着一汪不算太大却清澈见底的泉水,水边生长着茂密的芦苇丛,带来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与生机。
这片小小的绿洲,如同绝望旅人眼中海市蜃楼般的奇迹,真实地呈现在李玄真小队面前。它不大,甚至在地图上可能都找不到标注,但对于刚刚从葬神戈壁那等绝地挣扎出来的他们而言,此处无异于仙境。
“呼——总算他娘的出来了!”王铁柱一屁股瘫坐在清凉的泉水边,顾不上断臂的疼痛,直接将整个脑袋埋进水里,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又痛快地甩着头,水珠四溅,仿佛要将积攒了数日的沙尘与疲惫一股脑地冲刷干净。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里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与放松。
大黑小心翼翼地伏低身躯,让李玄真和王铁柱将依旧沉睡的二哈从它宽厚的背上抬下,安置在一处干燥柔软的沙地上,旁边就是那汪清泉。做完这一切,大黑才迫不及待地将巨大的熊吻探入水中,痛饮起来,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李玄真没有立刻休息,他警惕地绕着这片小小的绿洲快速巡视了一圈。神识细致地扫过每一寸土地,每一簇灌木。确认这里除了几只受惊跳开的沙蜥、几只盘旋不敢落下的秃鹫外,再无任何具有威胁的生物,也没有隐藏的阵法或陷阱。直到此刻,他那根自从踏入泣血谷秘境就几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真正稍稍松弛了下来。
安全。暂时安全了。
他走回泉边,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洗了把脸。冰凉的触感刺激着皮肤,带走残留的沙砾与血污,也让他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他看着水中自己略显憔悴却眼神锐利的倒影,又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却都安然活着的伙伴,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后怕,是庆幸,是疲惫,也有一种历经生死洗礼后的沉淀。
“铁柱,”李玄真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紧张而显得有些沙哑,“检查一下咱们还剩下什么吃的。”
王铁柱闻言,立刻挣扎着用独臂爬起来,去解大黑身上驮着的、同样破损不堪的行李。一番清点,结果令人沮丧。干粮几乎耗尽,只剩下几块硬得能硌掉牙的粗面饼,以及一小袋肉干——还是从那个倒霉的天澜宗长老储物袋里摸出来的,品质一般,数量也少得可怜。
“狗蛋哥,就这点玩意儿了,还不够大黑塞牙缝的。”王铁柱哭丧着脸,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连续的高强度逃亡和战斗,他们的体力消耗早已透支。
李玄真皱了皱眉,目光扫过绿洲外围。忽然,他耳朵微微一动,听到远处沙丘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咩咩”声。他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带着些许狩猎意味的笑容。
“等着。”他丢下两个字,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绿洲,朝着声音来源处潜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李玄真去而复返,肩上赫然扛着一只体型颇大、仍在挣扎的沙羊。这种戈壁特有的生物,肉质紧实,带着独特的膻香,是西北地区难得的美味。
“嘿!好东西啊!”王铁柱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口水差点流出来。作为曾经的酒楼伙计兼隐藏大厨,食材当前,他的精神头瞬间回来了大半。
“交给你了。”李玄真将沙羊丢给他。对付这玩意儿,王铁柱是专业的。
“好嘞!瞧好吧您!”王铁柱兴奋地搓了搓手(虽然只有一只手能搓),也顾不上胳膊疼了。他指挥着李玄真和大黑帮忙,用残存的匕首利落地结果了沙羊,放血、剥皮、开膛破肚,动作娴熟,一看就是老手。清冽的泉水成了最好的清洗工具。
很快,一个简易的烤架被支了起来。王铁柱又从行李角落里神奇地翻出一个小皮口袋,里面竟然是他一直舍不得用的、自制的西北风味香料粉末,混合了粗盐、辣子面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沙漠植物香料。
火焰燃起,剥洗干净的整羊被穿在一根粗硬的胡杨树枝上,架在火上。王铁柱用独臂艰难却异常认真地开始翻转、涂抹香料。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悦耳声响,浓郁的、带着霸道焦香和辛香气的烟雾升腾而起,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小的绿洲,将那点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都彻底压了下去。
这香味,对于啃了许久干粮、经历了太多生死险境的几人一熊来说,拥有着无法抗拒的魔力。
大黑早已守在一旁,熊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逐渐变得金黄油亮的烤全羊,巨大的鼻孔不停耸动,哈喇子流了一地,喉咙里发出急不可耐的、压抑着的呜咽声。
连一直昏迷的二哈,鼻尖似乎都微微抽动了一下。
李玄真坐在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焰舔舐着羊肉,听着油脂爆裂的声响,闻着那越来越浓郁的、充满生命力的肉香,一直深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秘境中的惨烈搏杀、军魂的悲壮、空间崩塌的恐怖、猎骨者带来的阴冷…那些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的东西,在这最原始也最诱人的烟火气面前,似乎暂时被驱散、被压了下去。
活着真好。
能踏实地坐在安全的土地上,守着温暖的篝火,等待着兄弟烹制的美食,看着伙伴们都在身边…这种感觉,真好。
“妈的,差点把命丢在那鬼地方…”李玄真低声笑骂了一句,伸手接过王铁柱递过来的一只已经烤得焦香四溢的羊腿,“要死也得做个饱死鬼不是?”
他狠狠一口咬下。外皮酥脆焦香,内里肉质紧实却饱含汁水,粗犷的香料味道混合着羊肉特有的鲜美,瞬间征服了味蕾,一股暖意顺着食道涌入胃中,进而弥漫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香!真他娘的香!”王铁柱自己也撕下另一条羊腿,顾不上烫,大口撕扯起来,吃得满嘴流油,憨厚的脸上尽是满足。
“吼!”大黑分到了半扇羊排,几乎没怎么嚼就吞了下去,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剩下的。
这一刻,没有上古秘辛,没有飞升骗局,没有步步杀机,只有一个疲惫不堪的小队,围着篝火,沉浸在最简单也最极致的口腹之欲之中,用美食慰藉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与心灵。
至于未来的路,西北的风沙,潜在的追踪,那渺茫的“薪火”…都等吃饱了再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是李狗蛋目前最朴素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