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巡视带来的肃穆与压抑气氛,并未随着那一行人的离去而立刻消散,反而如同浸透了水的棉被,沉甸甸地覆盖在每一个劳工的心头,混合着沙暴将至的闷热,让人喘不过气。监工们的呼喝声也失去了往日的随意,多了几分刻意维持的严厉,似乎想借此驱散方才在高层威仪前自身所感受到的渺小与不安。
李狗蛋混杂在重新开始劳作的队伍中,动作机械地搬运着石料,心思却已如电转。苏清月那空洞的眼神、僵硬的步伐,以及缠绕其身的无形禁制,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神经。必须尽快行动!但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主教的突然现身,绝非偶然,那老狐狸的气息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就在他暗自盘算,如何利用手中关于黑铁石和那处古老甬道的发现,制造混乱或寻找突破口时,一股远比之前圣女巡视时更隐晦、却更令人心悸的感知力,如同无声的潮汐,悄然漫过整个丙七区的作业面。
这感知力并非铺天盖地,而是极其精准、凝练,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意味,扫过每一个劳作的躯体。它掠过时,仿佛能穿透血肉,窥探到骨骼、经脉,甚至……气血的奔流与灵力的微弱涟漪。普通劳工只觉得莫名一冷,打了个寒颤,却不明所以。而那些混在劳工中、仅有炼气期修为的低阶修士,则瞬间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被天敌盯上。
李狗蛋心中警铃大作!这感知力的主人,其修为和对力量的控制,远非普通金丹可比!是那个主教!他去而复返?还是根本未曾远离,一直在暗中观察?
几乎是本能反应,李狗蛋将《混元功》的敛息之术运转到极致。丹田内,金丹滴溜溜旋转,散发出平和而内敛的光芒,将所有属于金丹巅峰的磅礴灵力牢牢锁死,一丝一毫也不外泄。同时,他刻意引导自身气血,模拟出先天境武者长期劳作后的那种旺盛中带着疲惫的状态,甚至逼出几滴冷汗挂在额角,呼吸也刻意变得粗重了几分。他低着头,专注于手中的石块,仿佛对那无声无息的探查毫无所觉。
然而,那股冰冷的感知力,在扫过其他区域后,竟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在他的身上缓缓停留、盘旋!尤其是当他搬运一块需要稍用些力气的青岗岩时,那感知力明显变得锐利起来,如同细针,试图刺探他肌肉发力时气血运行的细微变化。
“果然被盯上了!”李狗蛋心头一凛。这主教好敏锐的灵觉!定然是之前自己表现出的肉身力量超出了普通先天武者的范畴,虽然可以用“天赋异禀”或“横练功夫”来解释,但在这邪修老巢,任何异常都可能引起怀疑。方才圣女巡视时,自己因苏清月而一瞬的情绪波动,或许也被这老狐狸捕捉到了些许端倪?
他不敢怠慢,将伪装进行到底。搬起石头时,手臂的肌肉刻意绷紧到极限,显出青筋,脚步也故意显得有些虚浮,放下石头后,还伴随着一声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喘息。他甚至还“不小心”被一块碎石子绊了一下,踉跄半步,引来附近一名监工不满的呵斥:“李大力!没吃饭吗?稳着点!”
李狗蛋连忙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一副惶恐模样。
就在这呵斥声响起的同时,那股萦绕在他身上的冰冷感知力,如同被惊动的毒蛇,倏地收回了一半,但仍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念,如同附骨之疽,遥遥锁定着他。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巡视时更具体、更针对性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从营地高处那座最为宏伟的石殿方向,轰然降临!这一次,威压并非覆盖全场,而是精准地、几乎凝成实质地,压向了低着头的李狗蛋!
这威压中蕴含着金丹后期修士的强大灵压,更带着一股阴邪冰冷的意志冲击,仿佛要直接碾碎人的心神,逼出所有隐藏的秘密。周围的劳工甚至包括一些低阶监工,虽然并非主要目标,但被这威压的余波扫到,也纷纷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眼中充满了恐惧。
李狗蛋首当其冲!
他感觉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狱,周身空气凝固,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无数冰冷的针尖抵住。那股阴邪的意志更是如同钻头,试图强行突破他的识海防御。
若是寻常金丹初期乃至中期修士,在这突如其来的、针对性极强的威压试探下,只怕瞬间就会心神失守,露出破绽。但李狗蛋是何等人物?历经雷劫洗礼,道心之坚凝远超同阶,神魂之力更是因《混元造化诀》而异常强大。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瞬间堆满了极致的恐惧与茫然,仿佛无法理解这灭顶之灾为何会降临到自己这个小人物头上。他双腿“剧烈”颤抖起来,身体筛糠般抖动,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要惊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出“咯咯”的、仿佛濒死的哀鸣。他手中的石块“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就要往地上瘫去——完全是一副先天境武者在金丹修士恐怖威压下最真实、最不堪的反应。
然而,在他的体内,混元灵力如温润而坚韧的流水,悄然护住了全身经脉和识海,将那阴邪的意志冲击化解于无形。外表的崩溃与内在的稳如磐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恐怖的威压持续了约莫三息时间。这三息,对于在场的其他人而言,如同三年般漫长。当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时,所有人都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瘫在地上大口喘息,心有余悸。
李狗蛋也“适时”地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惧,眼神涣散,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恐怖中回过神来。
高处石殿的方向,再无异样传来。那道锁定他的冰冷感知力,也彻底消失了。
“哼……”隐约间,似乎有一声极轻的、带着些许疑虑却又暂时按下的冷哼,随风飘散。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监工战战兢兢地开始驱赶劳工重新干活,但效率明显低下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恐慌的情绪。
李狗蛋在旁人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低垂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好险!这主教果然狡诈多疑!方才的威压试探,若是自己反应稍慢,或是道心不够坚定,必然暴露无遗。
“老狐狸……”李狗蛋心中暗骂,同时也更加警惕。经过这番试探,主教虽然暂时没有抓到把柄,但对自己的怀疑恐怕并未完全打消。接下来的行动,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同时,他也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必须在主教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之前,找到救出苏清月并揭开此地秘密的方法!
沙尘的气息越来越浓,天际的乌云愈发低沉,一场风暴,似乎真的要来了。而这圣山营地内的暗流,也因为主教的这次试探,而变得更加汹涌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