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塌方事件带来的短暂混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很快便被圣殿庞大而高效的运转机制抚平。李狗蛋因“英勇负伤”且“稳定人心有功”,获得了两日难得的休养,不必参与重体力劳作,只需在分配给丙七区劳工的简陋窝棚区做些轻便的巡查事宜。这正合他意。
背上的伤口在他暗中运转的混元灵力滋养下,早已愈合得七七八八,只留下一道看似狰狞、实则无碍的结痂疤痕,正好用作伪装。他利用这有限的自由,看似蹒跚地在新划定的、相对安全的区域活动,实则将神识如同最纤细的蛛丝,尽可能地向营地核心区域延伸,感知着那里每一点细微的能量变化和人员调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那日圣女与主教巡视后,整个营地的重心已完全倾斜向那条已被基本疏通的古老甬道。日夜不停的敲击声、低沉的轰鸣声,以及阵法师们催动法力时特有的灵力波纹,如同擂动的战鼓,一阵紧似一阵地从山腹深处传来。空气中弥漫的土腥味里,开始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金属与尘埃混合的古老气息,仿佛沉睡了千万年的巨兽正在缓缓苏醒。监工们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凝重,巡逻的守卫队伍更加频繁,眼神中的警惕与隐隐的兴奋交织,营造出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氛围。
休养的第二日黄昏,李狗蛋正靠坐在窝棚的阴影里,假寐调息,实则神识正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怀中那枚得自泣血谷的玄甲军令牌。令牌依旧冰凉,但在那持续传来的古老气息刺激下,其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回应,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努力闪烁着。阿飘的意识也比平时清晰了一线,断断续续地传递着模糊的意念:“…近了…门…守护…邪秽…侵染…”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于以往任何声响的、沉闷而悠长的金属摩擦声,猛地从山腹深处炸响!“嘎吱——嗡——!”
这声音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带着某种撼人心魄的力量,瞬间传遍了整个圣山营地!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青灰色古拙光晕与黑色邪异能量的冲击波,如同潮汐般以甬道出口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轰隆隆!
营地内许多临时搭建的棚屋剧烈摇晃,悬挂的器物叮当作响。所有劳工,无论正在做什么,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就连那些监工和守卫,也纷纷色变,有的甚至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刃,如临大敌。
李狗蛋霍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成了!那扇门,被他们强行打开了!
几乎是同时,营地高处那座主石殿中,一道强大的气息冲天而起,正是那位主教!他化作一道黑虹,瞬间便射入了山腹甬道之内。紧接着,数道身着暗红长袍的执事身影也紧随其后。整个营地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大的喧嚣。监工们开始声嘶力竭地呵斥驱赶劳工,命令所有人退回各自窝棚,严禁随意走动。一队队精锐守卫取代了普通监工,将通往核心区域的所有路口彻底封锁,杀气腾腾。
李狗蛋随着人流退回窝棚区,心中却是波澜起伏。机会来了!大门洞开,圣殿高层的注意力必然被门后的地宫完全吸引,这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探查良机!但外围的警戒也提升到了最高级别,此时贸然行动,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按捺住立刻行动的冲动,决定耐心等待。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营地核心区域不时传来短促的呼喝声、法术爆鸣声,以及某种沉重物体移动的闷响,显示着里面的行动绝非一帆风顺。直到月上中天,营地才渐渐重新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巡逻守卫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风中传来的隐约狼嚎。
李狗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窝棚的阴影之中。《混元功》赋予他的隐匿能力在此刻发挥到极致,他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借助窝棚、石堆、甚至阴影本身的扭曲,巧妙地避开了一队队巡逻守卫的视线。他的目标并非直接进入甬道,那无异于找死。他要去的是一个之前暗中留意到的、位于营地侧面一处较高断崖上的观察点。那里视野相对开阔,或许能窥见甬道入口处的一些情况。
过程有惊无险。一炷香后,李狗蛋已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那片断崖,藏身于一块巨岩之后。从这里向下望去,整个营地核心区域大半收入眼底。
只见那条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的甬道入口处,此刻已是重兵把守,至少有三名筑基后期的红袍执事坐镇,周围环绕着数十名气息精悍的黑袍守卫。甬道深处,隐隐有各色灵光闪烁,显然仍有大量人手在其中忙碌。
而最吸引李狗蛋目光的,正是甬道尽头,那扇已然洞开的巨门!
即便相隔甚远,又有重重人影阻挡,那扇门依旧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门高约三丈,通体呈现暗沉沉的青黑色,似乎是由某种未知的金属整体铸造而成,上面布满了繁复而古老的浮雕。由于角度和光线问题,看不清浮雕的具体内容,但那种苍凉、厚重、坚不可摧的气息,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与周围圣殿布置的邪异符文和黑色晶石格格不入,形成鲜明的对立。
巨门的中央,原本应是门扉闭合之处,此刻却被强行破开了一个不规则的缺口。缺口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乱流,时而迸发出青灰色的古老光华,时而又被漆黑的邪气缠绕侵蚀。显然,圣殿是用暴力手段,结合邪阵之力,强行破坏了大门本身的禁制,才得以打开。
“暴殄天物……”李狗蛋心中暗骂。这青铜巨门本身,恐怕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古宝,如今却被这般粗暴损坏。同时,他也注意到,虽然大门被破开,但门后的空间似乎仍有一层强大的阻碍,那些进出的圣殿人员,都需要在执事的护持下,才能勉强穿过那道能量紊乱的缺口,且个个神色凝重,不敢有丝毫大意。
“看来里面的禁制比想象中更强,这帮孙子一时半会儿也啃不下来。”李狗蛋暗自思忖。这对他而言,算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还有周旋的时间和空间。
就在他仔细观察,试图寻找可能潜入的破绽时,忽然,甬道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主教那高大的身影,在一众执事的簇拥下,从甬道内走了出来。他黑袍依旧,但身上似乎沾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灰败气息,脸色在火把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沉。
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圣女苏清月。
她依旧白纱覆面,身姿窈窕,但在那青铜巨门散发的古老气息映衬下,她身上的那种空洞与僵硬感,似乎愈发明显了。她步履迟缓地跟在主教身后,如同一个精致的木偶。
主教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幽深的地宫入口,目光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片刻后,他侧过头,对身旁一名执事低声吩咐了几句。由于距离太远,李狗蛋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他看到那名执事躬身领命后,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圣女苏清月。
紧接着,主教挥了挥手,示意大部分守卫和执事继续留守此地,严密看守。而他则带着圣女,以及另外两名心腹执事,转身朝着营地高处的石殿走去。
李狗蛋的心猛地一沉。主教没有让苏清月进入地宫?是地宫内情况复杂危险,不愿让她涉险?还是……苏清月本身,对于开启或掌控地宫内的某物,有着特殊的作用,因此需要被格外“保护”起来?
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通往石殿的石阶尽头,李狗蛋缓缓收回了目光。青铜巨门的出现,地宫的开启,意味着圣殿的阴谋进入了新的阶段。而苏清月的处境,似乎也变得更加微妙和危险。
他悄无声息地滑下断崖,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返回了自己的窝棚。
躺在坚硬的床铺上,李狗蛋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地宫已开,真正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尽快想办法,要么潜入地宫一探究竟,要么……就得从苏清月身上寻找突破口了。
夜还很长,而圣山的迷雾,似乎也随着这扇青铜巨门的开启,变得愈发浓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