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污浊的河水缓慢流淌,发出单调的汩汩声,反而衬托出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王铁柱手中的夜明珠光芒稳定,却无法驱散弥漫在潮湿空气中的阴冷与不安。李狗蛋背靠石壁,双目微阖,全力运转《混元功》,试图尽快压制体内肆虐的异种灵力和修复受损的经脉,但眉宇间那抹凝重始终未曾化开。苏清月服下丹药后,气息稍稳,依旧靠在李狗蛋身侧浅眠,只是紧蹙的眉头显示她睡得并不安稳。大黑趴伏在地,耳朵却像雷达般不时转动,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二哈则显得有些焦躁,它不再试图捞鱼,而是不安地用爪子刨着脚下的淤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呜。
“不对劲……”李狗蛋忽然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声音压得极低,“上面太安静了。”
王铁柱一愣,侧耳倾听,除了水声,确实听不到任何来自地面的喧嚣——追兵的呼喝、搜捕的脚步声、甚至是城市远方的嘈杂,全都消失了。这种绝对的安静,在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闹和全城戒严后,显得极不寻常。
“会不会是……他们放弃搜索这片区域了?”王铁柱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李狗蛋缓缓摇头,脸色阴沉:“妙音阁损失惨重,凌霄宗亲自插手,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种安静,只说明一件事——他们用了更厉害的手段,很可能已经锁定了我们的模糊位置,正在收缩包围,或者……用了某种我们无法察觉的追踪秘法。”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直安静的大黑突然猛地抬起头,全身毛发炸起,朝着暗河上游的黑暗深处,发出了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几乎在同一时间,二哈也夹紧尾巴,嗖一下躲到了王铁柱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惊恐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来了!”李狗蛋心中一沉,强撑着站起身,将苏清月护在身后。他神识受损,感知范围大减,但大黑和二哈作为灵兽,对危险的直觉远胜人类。
黑暗中,隐约传来了破水声,很轻,很迅捷,不止一道!紧接着,几点幽绿色的光芒在远处的黑暗中亮起,如同鬼火,正快速逼近!
“是凌霄宗的‘幽水獒’!擅长水下追踪和攻击!”王铁柱脸色发白,认出了那是什么。这是一种被驯化的低阶水系妖兽,嗅觉极其灵敏,尤其擅长在复杂水域活动,显然是专门用来追踪他们的!
“准备迎敌!”李狗蛋低喝一声,虽然伤势沉重,但眼神锐利如刀,手中已然握住了那柄看似平凡无奇的板砖。王铁柱也咬牙取出了他那把用来处理灵材的厚背砍刀,横在身前。大黑低伏身体,獠牙毕露,准备扑击。
然而,那几头幽水獒在距离他们尚有十余丈远时,突然停了下来,只是在不远处的水中逡巡,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并未立刻进攻。它们的任务似乎只是追踪和标记。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从上游汹涌扫来,虽然不及妙音阁阁主那般恐怖,但也达到了元婴后期的强度!这神识带着冰冷的杀意,牢牢锁定了李狗蛋几人所在的位置。
“找到你们了,小老鼠。”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倒是会找地方躲,这阴沟倒是适合做你们的葬身之地!”
话音未落,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夜明珠光芒的边缘。为首者是一名面容枯槁、眼神阴鸷的黑袍老者,周身散发着元婴后期的强大灵压。他身后跟着四名修士,两名元婴初期,两名金丹巅峰,皆身着凌霄宗服饰,眼神冷漠,杀气腾腾。显然,这是一支精锐的追杀小队,凭借幽水獒的追踪和某种秘法,直接找到了这地下暗河的入口,并且精准地追了上来!
“凌霄宗刑堂,执事长老,枯木。”黑袍老者自报家门,目光如同毒蛇般在李狗蛋和苏清月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李狗蛋身上,“李玄真,你可知罪?”
李狗蛋嗤笑一声,尽管体内气血翻腾,面上却毫无惧色:“罪?老子最大的罪,就是没把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早点拍死!”
枯木真人眼中寒光一闪,不再废话,枯瘦的手掌抬起,一股阴寒的灵力开始汇聚:“冥顽不灵!拿下!生死勿论!”
他身后两名元婴初期修士立刻祭出法宝,一柄闪烁着蓝光的飞剑和一条布满倒刺的黑色长鞭,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直取李狗蛋!另外两名金丹修士则从侧翼包抄,目标显然是虚弱的苏清月和王铁柱!
形势危急!李狗蛋重伤未愈,面对两名同阶修士的围攻已极为吃力,更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元婴后期!王铁柱和大黑恐怕连一个金丹巅峰都难以抵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凌霄宗的杂碎!休伤我盟主!”
一声狂暴的怒吼,如同惊雷般从追杀小队来的方向炸响!紧接着,十数道身影如同下饺子般,从暗河上方一处崩塌的缺口跃下,轰然砸入水中,激起漫天水花!
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浑身浴血,但眼神却如同饿狼般凶狠彪悍!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本该在陨仙山脉断后的疤面汉子!他此刻状若疯魔,手中提着一柄卷刃的鬼头刀,身上至少有七八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死死盯着枯木真人等人!
“疤面大哥!”王铁柱失声惊呼,又惊又喜。
李狗蛋也是瞳孔一缩,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热流。他没想到,疤面他们竟然一路追踪,甚至找到了这地下暗河,而且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了!
“兄弟们!护住盟主和苏姑娘!跟这群仙门走狗拼了!”疤面甚至来不及看李狗蛋一眼,狂吼着,带着身后那群同样伤痕累累却杀意冲天的汉子,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枯木真人带领的凌霄宗精锐!
他们修为参差不齐,最高不过金丹,大多只是筑基,而且人人带伤,体力灵力几乎耗尽。但他们冲锋的气势,却带着一股惨烈至极、视死如归的决绝!
“找死!”枯木真人冷哼一声,显然没把这群突然出现的“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他随手一挥,一道阴风化作巨掌,拍向冲在最前面的疤面。
疤面不闪不避,狂吼着将鬼头刀劈向巨掌!轰!巨掌消散,疤面却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重重砸在石壁上,滑落下来,生死不知。
但他身后的那些汉子,却没有丝毫停顿和畏惧!他们用身体做盾牌,用最简陋的法器,甚至用牙齿和拳头,疯狂地攻击着凌霄宗修士!一时间,暗河中术法光芒爆闪,兵刃交击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鲜血瞬间染红了污浊的河水!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陨仙山脉的狂徒们,在用他们的生命和血肉,为李狗蛋争取那微不足道的一线生机!每一个倒下的身影,都带着一声怒吼:“盟主快走!”
李狗蛋目眦欲裂,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与这些兄弟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但他知道,不能!他身后还有需要保护的苏清月,还有王铁柱,他肩上还扛着更重的担子!疤面他们用命换来的机会,绝不能浪费!
“走!”李狗蛋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一把拉起泪流满面、想要冲过去的苏清月,对着同样双眼赤红的王铁柱和大黑二哈厉声喝道,“往下游!快!”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鲜血和厮杀填满的水域,将那张张浴血奋战、最终倒下的面孔深深印入脑海,然后猛地转身,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决绝,冲向下游无尽的黑暗之中。
身后,激烈的厮杀声和垂死的哀嚎迅速被水流声和黑暗吞没。那短暂的、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阻击,为这场亡命之旅,涂抹上了第一笔无比沉重而鲜艳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