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宾利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熄火在荒无人烟的盘山公路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引擎盖下冒出几缕无奈的白烟,宣告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抛锚。司机正在远处焦急地打着电话联系救援,但在这信号微弱的山区,希望渺茫。
深秋的夜空,没有了城市光污染的侵袭,显露出它最原始而壮阔的模样。墨蓝色的天幕上,星河浩瀚,碎钻般的星辰密密麻麻地铺洒开来,一条朦胧的银河横贯天际,清冷而璀璨。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下了车。郑煦言脱下西装外套垫在还有些温热的引擎盖上,率先坐了上去。楚南栀看了看,也没客气,拢了拢身上的风衣,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四周只有不知名的虫鸣和微凉的山风。空气清新得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两人一时无话,只是不约而同地仰头,望着这片在城市中难得一见的星空。
寂静在蔓延,却不像在公寓里那般带着对峙的张力,反而有种奇异的、被迫停滞下来的平和。
就在楚南栀以为会一直这样沉默到救援来时,身旁的男人忽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荒野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楚南栀,”他叫她的名字,目光依旧望着星空,侧脸在星辉下显得轮廓分明,“你拥有的这些能力、信息网、洞察力……远超常人。”他顿了顿,终于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锐利,直直地看向她,“为什么……要一直伪装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废物?”
他用了“废物”这个词,带着他惯有的、不加掩饰的直白,却也真切地表达了他的不解。以她展现出的实力,无论是在楚家还是在商界,都足以占据一席之地,甚至呼风唤雨,何必藏着掖着,甘愿背负“废柴”的名声?
楚南栀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臂弯里。听到他的问题,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星空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轻,融在风里,带着点看透世事的懒散。
“聪明太累了呀,郑总。”她依旧望着星空,语气慵懒,像在谈论今晚的星星亮不亮,“要算计,要争夺,要时时刻刻绷紧神经,证明自己……多没意思。”
她微微偏过头,星光落进她清澈的眼底,漾开一片狡黠的微光。
“你看,像现在这样,躺平了,看看星星,吃吃蛋糕,偶尔动动脑子玩玩……不是轻松很多吗?”
郑煦言蹙眉,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完全满意。这不足以解释她如此深度的伪装。
楚南栀看着他紧蹙的眉头,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微妙。她忽然转过头,正正地看向他,那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眼睛,仿佛能直接看进他心底。
“而且……”她拖长了语调,带着点戏谑,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认真,“郑总你,不是最讨厌……工于心计、野心勃勃的女人吗?”
她这句话,像是一支精准的箭,猝不及防地射中了郑煦言一直以来的认知靶心。
空气仿佛凝滞了。
郑煦言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抹了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自嘲?他想起自己曾经对那些试图接近他、带着明确目的性的女人的厌恶,想起自己对她最初“花瓶”、“累赘”的定位,想起自己因为偏见而对她的种种质疑和冷嘲热讽……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她知道他讨厌什么样的女人。
所以,她干脆将自己包装成了他最“不会防备”的那种样子——一个徒有其表、毫无威胁的“废物”。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郑煦言的心头,是愕然,是恍然,还有一丝……被戳破心思的狼狈,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
他沉默了。
星光无声地洒在两人身上,荒野的风吹动她鬓边的碎发。引擎盖残留的余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驱散着秋夜的寒凉。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是在这片浩瀚的星空下,因为一场意外的抛锚,某些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坚固的东西,仿佛随着他那漫长的沉默,悄然松动、剥落。
他讨厌工于心计的女人。
可现在,他发现眼前这个将“心计”玩到极致、却用来伪装“废物”的女人,让他完全……恨不起来。
反而,有一种更加强烈的、想要探寻她所有秘密的欲望,在胸腔里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