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公寓的气氛,一夜之间,从暧昧未明的暖春,骤然跌回冰封刺骨的寒冬。
郑煦言不再提及那张照片,也没有任何质问。他只是用行动,筑起了一道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冰冷坚固的壁垒。
楚南栀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起初,她以为是他对旧疤的疑虑未消,或是周氏覆灭后的收尾工作让他压力倍增。她尝试着像往常一样,将几份关于新项目构想的初步方案递给他,带着些许探讨的意味。
然而,回应她的,是毫无理由、近乎刁难的否决。
“数据支撑不足,市场调研片面,风险评估缺失。”他甚至连翻看的耐心都没有,目光扫过标题,便用冰冷的话语将她的心血批得一无是处,语气里的刻薄与挑剔,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尖锐。
一次,两次……
当第七份方案被他以“缺乏战略眼光”为由随手扔在一边时,楚南栀终于忍无可忍。
“啪!”
她将手中厚厚一叠文件重重摔在书桌上,纸张散落开来。她胸口剧烈起伏,瞪着那个坐在宽大办公椅后、面容冷峻如同雕塑的男人,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郑煦言!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她可以接受商业上的严苛,但无法忍受这种毫无缘由、近乎羞辱的针对。
郑煦言终于抬起眼,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前几日天台对峙时的复杂,没有了赠送匕首时的暗涌,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和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只是拿起放在手边的平板电脑,指尖在上面快速划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她。
屏幕上,赫然是那条匿名彩信的截图——那张她笑靥如花、亲密挽着陌生男子手臂的照片,背景是辩论赛后台,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解释。”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狠狠砸在楚南栀的心上。
“……”
楚南栀的瞳孔在看清画面的瞬间,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全然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她猛地抬头,看向郑煦言,声音因为极度的冲击而有些变调,带着尖锐的破音:
“你……你信这个?!”
她不敢相信,那个会在她高烧时彻夜守候、会为她笨拙下厨、会握着她的手将匕首抵在自己心口说“这里容易攻破”的男人,此刻,竟然因为一张来历不明、漏洞百出的照片,就对她全盘否定,用如此冰冷的态度逼迫她“解释”?
她眼底瞬间涌上的、混合着震惊、受伤与被背叛的痛楚,像一根无形的针,刺中了郑煦言心脏最隐秘的角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但他脑海中立刻被那张照片上她毫无阴霾的笑容占据,被那行挑衅的文字充斥。怀疑与嫉妒的毒液,早已侵蚀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沉重的压迫感,目光如同最冷的冰锥,死死钉在她苍白脆弱的脸上:
“我不该信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嘲讽,“背景是辩论赛后台!时间是你‘失踪’的那一周!楚南栀,你告诉我,这是假的?那你告诉我,你当时在哪里?和谁在一起?这道疤又是怎么回事?!”
他指着她锁骨下方的位置,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刀,将她试图掩盖的过往和她此刻的尊严,割得支离破碎。
楚南栀被他连珠炮似的逼问逼得后退一步,身体微微颤抖。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被怒火和猜忌吞噬的陌生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怀疑与审视,一颗心,如同坠入了无底冰窟。
原来,那些温情脉脉,那些看似坚固的信任,在刻意制造的“证据”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告诉他这不是真的,想告诉他这背后一定有阴谋。可看着他被嫉妒蒙蔽的双眼,看着他周身散发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所有解释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化作了一声带着浓浓失望和疲惫的冷笑。
“呵……”
她不再看他,弯腰,默默地、一件一件地,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
“郑煦言,”她抱起整理好的文件,直起身,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繁华却冰冷的城市夜景,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碎掉,“你让我……很失望。”
说完,她不再停留,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郑煦言僵立在原地,拳头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湿了纱布,他却浑然不觉。
书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那张定格在平板屏幕上、如同诅咒般的“亲密”照片。
信任的裂痕,一旦产生,便如摔碎的琉璃,再难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