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角艰难地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赵德贵以为这是绝杀之局。
却不知，这充斥着致命火毒的死地，对于身怀混沌道种、能够吞噬驳杂能量的他而言，或许……是一片另类的“沃土”。
危机，同样伴随着机遇。他盘膝坐下，不是等死，而是开始尝试引导混沌道种，去触碰、去适应、去吞噬这新的“养料”。痛苦依旧，但希望的火苗，却在灼热的地火中，顽强地燃烧着。
火蛇窟，名副其实。
楚辰被扔进来的这片废弃矿道，仿佛直通地肺。空气灼热扭曲，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炭火，硫磺混合着某种矿物毒素的刺鼻气味几乎凝成实质，呛得人头晕目眩。岩壁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触手滚烫，偶尔还能看到缝隙中透出隐隐的橘红色光芒，那是地火在深处躁动。
这里的地火毒焰之气，远比外围矿道浓郁和狂暴。清瘴丹那点微薄的清凉效果，在此处如同杯水车薪，瞬间就被灼热的气浪蒸发殆尽。毒焰之气无孔不入，顺着毛孔，沿着呼吸道，疯狂侵蚀着楚辰的身体。
皮肤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经脉之内，原本就因吸纳驳杂能量而隐隐作痛，此刻更像是被灌入了熔岩，灼烧感撕扯着他的神经。脑袋昏沉沉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这是火毒侵入识海的征兆。
死亡的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楚辰背靠着滚烫的岩壁，艰难地喘息着，汗水刚渗出就被蒸发，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层白色的盐渍。他知道赵德贵的目的，要么死在这里，要么被逼出隐藏的秘密。他不能死，也不能暴露。
他尝试着，如同之前几个月一样，小心翼翼地引导丹田内那沉寂的混沌道种，去触碰、去适应这片绝境中的狂暴能量。
过程依旧是痛苦的。地火毒焰之气暴烈无比，比噬灵瘴气和矿渣中的金土之气更加难以驾驭。一丝丝灼热、带着腐蚀性的能量被强行吸入体内，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在经脉中穿刺、灼烧。楚辰的身体剧烈颤抖，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但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他回忆着测灵大典前，楚家传授给所有适龄子弟的那篇最粗浅、最基础的《引气诀》口诀。那口诀本是引导纯净天地灵气入体，对他这五行伪灵根而言几乎无用，此刻却成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勉强引导体内这股混乱能量的方法。
他摒弃了《引气诀》中关于感应特定属性灵气的部分，只取其最核心的“引气归元，意守丹田”的法门。他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不再去区分吸入体内的是瘴气、是金气、是土气还是火毒，只是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欲望，疯狂地运转那粗浅的法门，将所有涌入的、斑驳狂暴的能量，统统导向那缓缓旋转的混沌道种！
“轰！”
仿佛在油锅里泼入了冷水，他体内原本就混乱的能量彻底暴走！地火毒焰的狂暴，金土之气的锋锐与厚重，噬灵瘴气的阴毒……种种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能量在他狭小的经脉中疯狂冲撞、撕扯，带来的痛苦远超以往数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从内部被撕裂、被点燃、被腐蚀！
七窍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皮肤表面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那是毛细血管在高压和灼烧下破裂的迹象。他蜷缩在滚烫的地面上，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就在他即将被这无尽的痛苦吞噬，意识彻底沉沦的刹那——
“咔……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岩石碎裂声从头顶传来，紧接着是更大的轰鸣！
矿道顶部，因为长期受地火炙烤和开采挖掘，结构早已变得极不稳定，此刻竟骤然坍塌！巨大的石块混合着灼热的烟尘，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楚辰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黑，就被无数碎石淹没。一块磨盘大的岩石重重砸在他的后背，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其中甚至夹杂着内脏的碎片。更要命的是，坍塌处露出了更深层的地脉，一股更加精纯、更加暴烈的地火之气，如同找到宣泄口的洪水，瞬间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将他连同周围的碎石一同吞没！
烈焰加身！毒气灌体！
内外交攻，真正的绝境！
楚辰感觉自己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就要被撕成碎片。骨骼碎裂的剧痛，地火灼烧的酷刑，毒气侵蚀的麻痹……所有的痛苦交织在一起，达到了一个顶点。
要死了……这次真的……撑不住了……
母亲温柔而哀伤的面容在眼前一闪而过。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他放弃了！不是放弃生命，而是放弃了所有徒劳的抵抗和小心翼翼的引导！
他不再去管什么经脉能否承受，不再去区分什么能量属性，脑海中只剩下那篇最基础的《引气诀》，以及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吞了它们！把所有想要毁灭我的，都吞掉！
“给我……吞！！”
他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将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对生的渴望，全部灌注到丹田那一点混沌之中！
嗡——
混沌道种似乎感受到了宿主这决绝的意志，那缓慢的旋转骤然加速！一股远比之前强大、霸道无比的吸力，以楚辰为中心，轰然爆发！
不再是丝丝缕缕地汲取，而是如同鲸吞海吸！
周围肆虐的地火毒焰，坍塌岩石中蕴含的土石精气，甚至空气中残存的噬灵瘴气……所有斑驳、狂暴、充满毁灭性的能量，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朝着楚辰涌来，透过他破损的皮肤，撕裂的经脉，强行灌入他的体内！
“呃啊——！”
楚辰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他的身体如同一个被强行充气的气球，瞬间膨胀了一圈，皮肤表面裂开无数细小的口子，鲜血刚刚渗出就被高温烤焦。经脉在这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寸寸断裂，又在混沌道种那诡异的力量作用下，被强行糅合、重塑！
毁灭与新生，在他体内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同时进行。
混沌道种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疯狂吞噬着一切能量，并将其碾碎、分解、转化。那暴烈的地火之气被抽走了灼热的毁灭特性，留下一丝精纯的“火元生机”；厚重的土石精气被剥离了沉滞的杂质，留下一点“土元本源”；就连那阴毒的噬灵瘴气，也被强行炼化，剥离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滋养神魂的奇异物质……
这些被提炼出的、最本源的生机与能量，虽然微弱，却无比珍贵。它们融入楚辰破碎的肉身，修复着断裂的骨骼，重塑着破损的经脉，滋润着干涸的丹田。
这是一个破而后立的过程，痛苦得如同置身炼狱，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狂暴的能量被混沌道种吞噬转化，矿道内的地火似乎也暂时平息了下去。
楚辰躺在滚烫的碎石堆中，浑身焦黑，布满干涸的血迹和裂口，模样凄惨无比，如同被烧焦的枯木。然而，若是有高阶修士在此，便能感应到，在这具看似濒死的躯壳内部，正孕育着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机。
他那原本空荡荡、被废去的丹田，此刻竟然重新凝聚起了一丝气息！不再是过去那种微弱的气感，而是真实不虚的、能够随着心意微微流转的——灵力！
虽然这丝灵力极其微弱，驳杂不堪，带着地火的灼热、土石的厚重甚至一丝瘴气的阴冷，属性混乱到了极点，但它确实存在！
炼气期一层！
在修为被废，灵根被判定为“劣等”“道途已绝”之后，他竟在这地火绝境之中，以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重登仙路！尽管，这条路的前方，依旧是一片迷雾。
楚辰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深处，一丝混沌之色一闪而逝。他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灵力流转，以及肉身中传来的、远比以往强大的力量感，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力量增长的喜悦，但更多的，是一种对前路的茫然和警惕。
他挣扎着，想要从碎石堆中爬起。动作间，手掌无意中按在了一块触感异常温润、散发着微弱赤红光芒的晶石上。
他低头看去，那是一块只有拇指大小、通体赤红、内部仿佛有火焰流动的晶体，镶嵌在坍塌处的岩石中，散发着精纯而温和的火属性灵气。
地火晶髓！而且是品质极佳的那种！这是地脉火气常年凝聚才能诞生的天材地宝，对于火属性修士而言是难得的修炼资源。
楚辰心脏猛地一跳，迅速将其抠出，紧紧握在手心。晶髓传来的温热气息，让他感觉体内的那丝混沌灵力都活跃了几分。
但他立刻收敛了所有气息，将地火晶髓小心翼翼藏入怀中最隐秘处。然后，他运转体内那微薄的、属性混乱的灵力，强行逼出一口鲜血，让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气息也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
他不能完好无损地出去。一个五行伪灵根的废物，在地火喷发和矿道坍塌中活下来已是奇迹，若再毫发无伤甚至修为“恢复”，傻子都会知道有问题。
他必须伪装，必须继续隐忍。
楚辰拖着“重伤”之躯，一点点扒开压住身体的碎石，艰难地、缓慢地朝着矿道外爬去。每动一下，都牵动全身伤势，带来真实的剧痛，这反而让他的表演更加逼真。矿洞深处的空气像凝固的铅块，楚尘佝偻着身子，手里的铁镐已经磨得发亮，镐尖上还沾着新鲜的矿渣。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脚下的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矿洞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咳…… 咳咳……” 一阵微弱的咳嗽声突然从前方的阴影里传来，楚尘的动作瞬间僵住。这矿洞深处向来只有他和几个零星的矿奴在不同区域采矿，彼此之间隔着十几丈远，极少有交集。他握紧了手中的铁镐，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警惕地朝着声音来源处挪去。
昏黄的矿灯光线有限，只能照亮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楚尘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每走一步都要确认脚下是否稳固。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股熟悉的、属于矿奴的酸腐气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当他走到阴影边缘时，矿灯的光线终于照亮了前方的景象。一个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矿奴蜷缩在地上，身体早已没有了起伏。楚尘的呼吸猛地一滞，他认得这个矿奴，是前几天刚被派到这深处采矿的，听说已经在这里连续劳作了三天三夜。
他试探性地碰了碰那矿奴的手臂，入手冰凉，显然已经死去。楚尘的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在这矿洞里，矿奴的生死如同草芥，可真真切切看到一具尸体，还是让他有些心悸。
他正要转身离开，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目光却无意间扫过矿奴紧握的右手。那只手枯瘦如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楚尘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掰开矿奴的手指。
随着手指被一根根掰开，一颗通体呈淡青色、约莫指甲盖大小的石头露了出来。石头表面光滑，隐隐透着一丝微弱的灵气，即使在昏暗的矿洞里，也能看到它与普通矿石的不同。楚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灵石 —— 那是修士用来修炼的宝贝，蕴含着精纯的灵气，可以修炼使用，也可以购买修仙资源，是修仙界的通用货币。
他赶紧将灵石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传来，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将灵石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紧贴着胸口。当他的手摸到矿奴腰间时，突然触到一个硬硬的、被布条紧紧裹着的东西。楚尘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的布条，一个巴掌大的深色小布包露了出来。布包的布料比矿奴身上的衣裳厚实不少，边缘缝着细密的针脚，显然是精心缝制的，看来矿奴早就为藏东西做了准备。
楚尘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捏住布包的开口，慢慢将其打开。借着昏黄的矿灯光线，他看到布包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块石头 —— 和他刚才得到的下品灵石一模一样！淡青色的石身泛着微弱的光泽，一共四块。
“竟然还有这么多……” 楚尘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发颤。他赶紧将布包紧紧攥在手心，生怕这突如其来的财富会像幻影般消失。要知道，哪怕只是一块下品灵石，对他们这些底层矿奴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如今一下子得到五块。
可狂喜过后，担忧也随之而来。矿奴怎么会藏这么多下品灵石？这些灵石又是从哪里来的？楚尘看着地上的尸体，心里满是疑惑。 一想到赵德贵和他手下那群监工的嘴脸，楚尘的心就不由得一紧。赵德贵是这矿洞的管事，为人贪婪狠辣，每天收工时都会带着监工对矿奴进行严密搜查，从贴身衣物到头发丝都不会放过，哪怕是一小块矿石碎屑，只要稍有价值，都会被他们搜刮一空。矿奴们稍有反抗，便是一顿毒打，甚至有不少人因此丢了性命。
可这个矿奴，不仅藏了五块下品灵石，还藏着一个储物袋，竟能在赵德贵等人的层层盘剥下安然无恙，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楚尘看着手中的储物袋，心里满是疑惑。他仔细检查着储物袋的每一处，发现袋口边缘有一道极细的暗缝，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察觉。或许矿奴平时会将储物袋藏在衣物的夹层里，再用泥土和矿粉涂抹表面，让它看起来和普通布料别无二致？
又或者，这储物袋本身就有隐匿气息的功效？楚尘想起刚才触摸储物袋时，除了感受到灵石的灵气，竟丝毫察觉不到储物袋本身的特殊波动。如果真是这样，那即便监工们摸到储物袋，也只会以为是普通的布块，不会多加留意。
楚尘越想越觉得心惊，同时也对那个死去的矿奴多了几分敬佩。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矿洞里，在赵德贵等人的残酷压迫下，他不仅没有放弃希望，还能找到如此隐秘的方式保存自己的 “宝藏”，这份坚韧与智慧，实在令人动容。
他不再犹豫，将储物袋重新紧紧攥在手心，再次确认四周无人后，迅速将其藏回怀里，紧贴着胸口。
做完这一切，他又仔细检查了矿奴的全身，确认没有其他隐藏的东西后，才站起身。他看了一眼矿奴的尸体，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惋惜。“多谢了，若有机会，我定会帮你安葬。” 楚尘在心里默默说道。
当他浑身焦黑、血迹斑斑、气息奄奄地爬出火蛇窟，出现在主矿道时，立刻引起了骚动。
很快，监工赵德贵闻讯赶来。他看着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楚辰，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他仔细探查了一番，发现楚辰体内依旧空空如也（楚辰将那丝混沌灵力深深隐藏），经脉紊乱，伤势极重，完全符合遭遇地火和坍塌后的状态，根本不像有什么奇遇或者隐藏实力。
“命还真硬……” 赵德贵嘀咕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对这种“运气”的厌恶。他挥挥手，不耐烦地道：“抬下去！没死就扔回杂役院，还能动就继续干活！”
楚辰闭着眼睛，任由两名杂役将他抬起，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赵德贵的怀疑暂时消除了，但今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他必须尽快掌握这混沌道种的力量，必须变得更强。
怀中的地火晶髓散发着微弱的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