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的手指还卡在裤兜里，捏着那半截泡面叉。主控室的灯早就灭了，只有通风口漏进来一点灰蒙蒙的光。他蹲在地上，盯着地板上铁皮猪刻出的坐标线，一笔一划都像是用命划出来的。
林小闪靠墙坐着，背脊贴着金属板，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她想抬手擦一下，结果整条胳膊都在抖。以前这种时候，她只要指尖冒个电火花就能稳住神经，现在体内空荡荡的，像被抽干了电池。
她突然抱住头，太阳穴突突直跳。
画面来了。
白光刺眼，消毒水味冲进鼻腔。她站在实验室里，穿的是绝缘服，但不是现在的款式，更紧，带锁扣。面前是手术台，江无涯躺在上面，脖子侧边露出一个小口子，血不多，但一直在渗。
她的手伸过去，拿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机械臂从头顶降下，提示音说：“植入程序启动，目标编号J-108。”
她没犹豫，把芯片推进去，按实。
江无涯的眼睛是睁着的，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看。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恨，也没有怕，就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幕。
然后画面断了。
林小闪猛地喘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她抬起头，看向江无涯的背影。他还蹲在那里，没回头，也没问她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不能说。说了怕他不信，更怕他信了。
江无涯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转过身，看到林小闪脸色发青，整个人缩在角落，像只受惊的猫。
他走过去，从裤兜里掏出那半截泡面叉，轻轻放在操作台上。“先说你能说的。”
林小闪咬住下唇，手指抠着地面的缝。过了几秒，她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我……把芯片放进你脖子的。”
江无涯没动。
“在实验室。你说不动话，我就……照指令做了。”她说完，闭上眼睛，“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是谁，只知道代号J-108，任务是完成植入。”
江无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脖子，那儿有个小疤，平时根本注意不到。他摸了一下，笑了：“所以你是我的安装工？这服务还挺到位。”
林小闪睁开眼，愣住。
她以为他会暴怒，会质问，会把她推开。可他只是站在那儿，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
“你还记得那天的事？”江无涯问。
“记得。”她点头，“你看着我，一句话都没说。我就觉得……不该这么做。”
“那你现在后悔了？”
“我……”她喉咙发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不想你出事。”
江无涯没接话。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玻璃，在地上重新描了一遍坐标。每一笔都压得很深，像是要把这地方刻进骨头里。
就在这时，广播响了。
“江无涯，你真的以为，拔掉核心就能摆脱控制？”
是周慕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冷静得不像人类。
林小闪立刻抬头，盯着天花板的喇叭。江无涯却没停手，继续划着最后一道线。
“你体内的芯片，早在三年前就激活了。它不依赖系统，只认你的生命信号。”周慕白说，“现在系统沉睡，它反而进入待爆状态。十秒后，倒计时开始。”
江无涯终于停下动作。他站直身子，看了眼林小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插在裤兜里的手。
“你猜我为什么留着那个未爆弹的核心？”他说。
林小闪一怔。
江无涯没解释。他转身走向大门，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门外是夜色，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得他制服哗哗响。
他推开通风闸门，半个身子探出去，但脚还卡在门框内侧。百米外的高地上，站着一个人，西装笔挺，手里拿着一个红色按钮的遥控器。
周慕白。
他举起遥控器，红灯一闪一闪。“十秒内不出来，我就引爆他脑中的炸弹。”
江无涯靠着门框，手插在裤兜里，嘴角微微扬起。“你上次说游戏结束，结果呢？”
周慕白没笑：“这次不一样。我没有耐心再模拟第一百零八次了。”
“模拟？”江无涯挑眉，“所以前面那些，都是排练？”
“每一次失败，都让你更接近真实反应。”周慕白说，“而这一次，我要你亲手交出系统核心。”
江无涯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影子。风吹得它晃动，但他没动。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他说。
周慕白皱眉。
“加班。”江无涯说，“尤其是被人逼着加。”
他说完，右手从裤兜里抽出，手里握着一块蓝幽幽的晶体。那是从铁皮猪肚子里取出来的未爆弹核心，低温环境下还能维持稳定。
周慕白瞳孔一缩：“你把它带出来了？”
“不然呢？”江无涯掂了掂晶体，“你说它是读取器，我就当它是U盘。你说它能引爆，那咱俩比比谁的手速快。”
周慕白手指悬在按钮上方，没按下去。
他知道江无涯不怕死。真正让他忌惮的，是这个人总能在绝境里掏出点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反手砸他脸上。
比如泡面。
比如卫生纸。
比如现在这块要命的晶体。
“你就不怕我真按下？”周慕白问。
“怕啊。”江无涯说，“但我更怕你下次再来唠叨。”
他说完，手腕一翻，晶体在掌心转了个圈。寒气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爬，皮肤开始发白。
周慕白盯着那块晶体，眼神变了。他意识到江无涯不是在虚张声势。
他在赌。
赌这块晶体能干扰芯片信号，赌自己的身体扛得住低温侵蚀，赌周慕白不敢冒双重爆炸的风险。
风更大了。
江无涯站在门框里，半边身子在夜色中，半边还在避难所内。他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但手稳得像铁铸的。
林小闪爬到门口，扶着墙站起来。她看着江无涯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周慕白终于开口：“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无涯笑了笑。
“我想下班。”他说，“但你一直不给打卡。”
他说完，手指微微收紧，晶体表面裂开一道细缝，蓝光从中渗出，像活物一样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