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澜缓缓放下听筒，转过身，面对着一脸惊疑不定的王阿姨和沉默但眼神锐利的周城。
虽然听不清电话那头具体说了什么，但温澜这边的回应和骤然变得冰冷紧绷的气氛，足以让他们明白，出事了。
“小姐…没…没事吧？”王阿姨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问。
温澜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眼底的凝重却无法完全掩饰：“没事。”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刚刚的电话，还有之前那条短信，你们就当从来没听到过，没看到过。忘掉它。”
王阿姨吓得连忙点头，用手捂住了嘴，仿佛这样就能把恐惧堵回去。
周城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更加专注地看着温澜，像是在等待她进一步的指令，身体姿态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行动的警觉。
温澜走到客厅中央，目光扫过紧闭的窗帘，声音压得更低，却清晰无比：“我们，被其他人监控了。”
周城下意识地想要扫视窗外，寻找蛛丝马迹。
“城叔，不用看了。”温澜阻止了他，“外面的‘眼睛’既然能这个时候精准地打电话发短信，必然时刻注意着我们的动静。但家里，”她顿了顿，肯定地说，“应该还没有。”她相信张家的“蜘蛛”。
“需要处理？”周城言简意赅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只要温澜下令，他似乎就有办法让那些暗处的眼睛消失。
温澜果断摇头：“不用。他既然选择直接联系我，说明他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小动作，但并不打算立刻撕破脸。”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清时间线，“推测一下，他应该也是最近才开始重点关注我…”
想到这里，她心中猛地一凛——那自己去张家的事情，有没有被发现？
这个念头让她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但很快又被她自己否决。
不会。
如果张家的存在已经被林晟察觉，以他的风格，绝不会如此直接地找上自己这个“棋子”。他更可能会按兵不动，等张家先出手，看清张家的意图和实力后，再连皮带骨地将自己和张家一起吞掉，那才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自己的？
自己昨天在学校晕倒！
林锐那藏不住事的、过于明显的担忧和打探！
对了！这样就说得通了！
通过林锐这个突破口，林晟想要调查清楚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轻而易举。他必然知道了自己找校医，而今天，自己更是直接把警察招回了家！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一个九岁孩子身上发生，足够诡异，也足够引起林晟这种人的高度兴趣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价值”，看到了温智富的“无能”，所以干脆绕过温智富，直接向自己抛出了“橄榄枝”——或者说，锁链。
想通了这一切，温澜忽然抬起头，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听众宣誓般，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地说：
“我可以的！”
这句话，是说给身边的王阿姨和周城听，安抚他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坚定信念；更是说给可能正在通过某种方式“注视”着这里的张家听！
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张家：我意识到了危险，我判断出了局势，我还能稳住。在我没有发出明确的求救信号或得到下一步指令前，请保持静默，不要因林晟的接触而贸然行动，打乱布局！
在她这句话出口后，周城那原本的姿态稍微放松。王阿姨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温澜突然变得坚定的神情后，安心多了。
“好了，没事了。”温澜语气放缓，重新变回那个看似平静的女孩，“阿姨，麻烦您帮我热杯牛奶吧，我有点累了。”
“哎，好，好！这就去！”王阿姨如蒙大赦，赶紧走向厨房。
温澜又看向周城：“城叔，今晚麻烦您多留意。”
周城沉稳点头：“明白。”
——
张海浪的房间虽宽敞奢华，此刻却如牢笼。被张震岳勒令禁足于此，反省自己。
巨大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蜘蛛”同步传回的监控画面，包括刚才那通电话的全过程以及温澜的所有反应和安排。
秦任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双臂环抱，冷静地看着屏幕。当看到温澜说出“我可以的”那句话时，她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激赏。
她转过头，看向一旁脸色紧绷、眉头深锁的张海浪。他父亲让他“好好看看，好好学习”，此刻的他，确实看得无比认真，却也备受冲击。
“看明白了吗？”秦任行的声音打破沉默，带着一丝教导的意味，“报警，是将温家异常公开化，吸引警方和各方视线，完美掩盖张家的存在。应对林晟的突然招揽，不卑不亢，既试探了对方深浅，也稳住了局面，没有立刻寻求外力介入导致彻底暴露。最后…”
她指了指屏幕上定格的、温澜那张冷静却坚毅的侧脸：“…这句‘我可以的’，是说给我们听的。她在告诉我们，她判断出了局势，她能暂时稳住，让我们静观其变，不要因林晟的接触而自乱阵脚，贸然行动。”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感慨：“临危不乱，心思缜密，懂借力，知进退，更懂得如何隐藏和保护真正的底牌。张海浪，这就是你父亲看中的、张家未来的‘刀’。还未完全成型，已然小露锋芒。”
张海浪沉默地看着屏幕，拳头无意识地攥紧。画面中那个年仅九岁女孩的表现，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出了他白天的冲动和愚蠢。他以为自己是在冲锋陷阵，实则差点将所有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羞愧、挫败在他胸腔中翻涌。良久，他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声音沙哑地开口：“…是我小看了她。也…小看了现在的局势。”他抬起头，看向秦任行，眼神里满是认真和依赖，“往后…我都听你的安排。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秦任行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升起一股无奈和急切。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张海浪，我不会一直呆在张家的。秦家那边，有我必须要去完成的使命，有我必须去查清的真相。我迟早要走的。”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张海浪的心上，让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秦任行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语气变得更加严厉：“而在月月没有恢复之前，在你父亲逐渐放权的现在，你，张海浪，就必须以未来张家家主的身份来思考和行动！你必须站出来带领！张叔让你看，让你学，不是让你永远躲在后面，也不是让你把所有责任和希望都托付给别人！你怎么能总是想着依赖别人呢？！”
“你…你不是别人啊…”张海浪下意识地辩解，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无力，“而我…我这么笨，只会冲动坏事…会给你们拖后腿的…”他那份因奚鄀之死和珑月现状而产生的自我怀疑和挫败感，在此刻暴露无遗。
秦任行看着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一股怒火夹杂着失望涌上心头。她猛地伸手指着他，语气尖锐却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我难道瞎了眼吗？！张海浪！你告诉我，我认识的那个敢作敢当、哪怕莽撞也带着一股狠劲的张海浪，什么时候变成了眼前这个遇事只想退缩、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的男人了？！”
她的目光扫过屏幕上定格的温澜和旁边另一个屏幕上安静沉睡的珑月，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她们！看看温澜！看看月月！还有那个生死未卜的温寻耀！她们哪一个不是在绝境里挣扎着想活下去、想保护想保护的人？！你拥有张家的一切，拥有我们这些人，你却只想着自己‘笨’、会‘拖后腿’？！”
她的话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张海浪的心上。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任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她最终什么也没再说，猛地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门在她身后发出并不算重、却足以让张海浪心颤的一声轻响。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的关伯，无声地走上前，没有看张海浪，只是微微躬身，然后也退出了房间，轻轻地将门从外面关上。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屏幕上的光幽幽地闪烁着，映照着张海浪那张失魂落魄、备受煎熬的脸。
他痛苦地抱住头，蜷缩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再次看向屏幕。
屏幕上，温澜正坐在书桌前，安静地写着作业，侧脸在台灯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蕴含着一种惊人的韧性。
张海浪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拳头一次又一次地握紧，又松开。
最终，他眼中那颓废和自我怀疑的神色，开始一点点地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痛苦、不甘和一丝重新燃起的狠厉所取代。
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他沙哑而低沉的自语：
“是啊…我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