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局那条路走不通,洋鬼子不信黄历凶吉,但我没死心。报纸上那则新闻像根救命稻草,让我看到了另一条路——洋鬼子怕乱子!怕担责任!
得让工部局那帮老爷相信,元旦晚上那场鬼哭狼嚎的冥婚巡游,根本不是啥喜庆事,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肯定会引发骚乱,甚至流血冲突!让他们自己把批文撤了!
岑无咎或者系统那边肯定早就打点好了,批文手续齐全,白纸黑字盖着工部局的红章,合法合规。我空口白牙去说,谁信?
得拿出“证据”!
我攥着那几张报纸,没回铺子,直接拐弯去了巡捕房。不是去找那些印度巡捕,而是去找华人探长。洋人不信邪,华人总得多信几分吧?特别是这种涉及“冥婚”、“纸人”的邪乎事。
接待我的是个姓王的华人探长,穿着制服,叼着烟卷,一副老油条的样子。我添油加醋,把冥婚巡游说得极其恐怖——什么千名纸人抬轿子,奏阴乐,满街撒纸钱,还说最近街面上好些人因为乱烧纸人都变得不对劲了(我没敢说变纸人,只说行为诡异),这要是元旦晚上搞出来,非得把参加庆典的老百姓吓出个好歹不可!万一引发踩踏或者恐慌,这责任谁担?
王探长眯着眼听我说完,吐了口烟圈,慢悠悠地问:“你说他们用的是纸人?什么样的纸人?栩栩如生那种?”
我一愣,赶紧点头:“对!对!做得跟真人似的!还会动!”我差点说漏嘴会眨眼。
“哦……”王探长拉长了声音,和旁边一个记录员对视了一眼,眼神有点古怪,“沈老板,你说的这个‘纸人巡游’……主办方是不是姓岑?”
我心里咯噔一下:“您……您知道?”
王探长嗤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啪地扔到我面前:“岂止知道。瞧见没,工部局特批的‘民俗文化展示活动许可’。岑家少爷亲自来办的,手续齐全,还交了高额保证金。人家说了,这是弘扬传统扎纸艺术,展示租界文化多样性,用的都是道具,绝对安全无害。”
我拿起那份文件一看,果然是批文!上面清楚写着活动时间、路线,还盖着工部局和巡捕房的大红印章!
“可……可那根本不是道具!”我急了,“那很邪门的!会出事的!”
王探长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沈老板,我知道你跟岑家少爷那点事儿。”他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带着点戏谑,“闹别扭了?不想嫁了?想用这法子搅黄婚事?我懂!但你别来给我添乱啊!人家岑少爷可是杜先生跟前的红人,手续又合法,我凭什么去驳?就凭你说纸人会动?我还说我家痰盂会唱歌呢!”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妈的,原来他们都知道!还以为是小两口闹别扭?!
“王探长!这不是闹别扭!是真的!要死人的!”我试图做最后挣扎,“您要不信,可以去查查!最近街上是不是好多人行为怪异?是不是都跟烧纸人有关系?”
王探长脸色沉了下来:“沈老板,说话要讲证据!你说行为怪异,有报案记录吗?有医生证明吗?什么都没有,就凭你一张嘴,就想让工部局收回成命?你以为租界是你家开的?”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门口:“赶紧走!再胡搅蛮缠,我就以扰乱公务罪把你扣了!”
两个华捕立刻围了上来,眼神不善。
我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了,只能咬着牙,拿起那份刺眼的批文复印件(王探长故意塞给我恶心我的),灰溜溜地离开了巡捕房。
站在街口,我看着手里盖着大红章的批文,心里又憋屈又绝望。
合法!他妈的一切都合法!这该死的系统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把我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难道真的只能认命?等着元旦晚上被架上花轿?
我不甘心!
就算批文合法,就算工部局不管,我也得给他们添点堵!不能让他们这么顺顺利利地把这事办了!
一个念头冒出来——举报他迷信活动!虽然租界不禁这个,但添恶心也行!
我又跑回工部局,这次没找洋人,找了个看起来像是华人员工的办公室,直接把批文拍桌上,大声嚷嚷:“同志!我要举报!这个所谓的民俗活动,其实是搞封建迷信!宣扬冥婚!鼓动大家烧纸人!这跟我们新时代的科学精神完全背道而驰!租界不是提倡文明开化吗?怎么能批准这种活动?!”
那华人员工被我一通吼搞得有点懵,拿起批文看了看,又推了推眼镜,无奈地说:“这位先生,租界法律没有禁止民俗信仰活动的条款。只要不扰乱治安,不危害公共安全,民众有举办传统活动的自由。冥婚……虽然听起来有点那个,但也是传统习俗的一种嘛,人家你情我愿,我们不好干涉的。”
“你情我愿?!”我差点跳起来,“我……”
我差点脱口而出“我他妈不愿意”,但硬生生忍住了。系统绑定和冥婚契约的事没法跟外人说。
“反正这就是迷信!害人的东西!”我强词夺理。
华人员工摇摇头,把批文推回来:“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请回吧。我们很忙。”
又一次被轰了出来。
我站在工部局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下来。
官方的路,彻底走不通了。
所有的门,都被堵死了。
难道……真的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我想起煤窖里那个克隆体,想起岑无咎手腕上那个【7】的纹身,想起纸元宝里那颗被匕首对准的心脏……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就在我万念俱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一辆黑色的福特汽车无声地滑到我身边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杜席珍那张保养得宜、却透着阴鸷的脸。他今天穿着一身绸缎长衫,手里盘着两个锃亮的铁核桃。
“沈老板,”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看来,工部局的路,走不通?”
我心里一紧,这老狐狸果然一直派人盯着我!
“杜先生消息灵通。”我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杜席珍呵呵笑了两声,声音像是夜枭:“年轻人,不懂规矩,碰壁是正常的。系统定的路,哪有那么容易让你绕过去?”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不过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时候,换条路走,或许能海阔天空。”
我心里一动:“杜先生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慢条斯理地说,“与其等着被架上那纸花轿,跟个瞎子绑在一起等死,不如……跟我合作。我能帮你摆脱系统,也能帮你……毁了那场冥婚。”
我心脏猛地一跳!
杜席珍要帮我?这可能吗?这老狐狸可是系统的走狗!他的话能信?
但……这似乎是我眼前唯一的、看起来有点希望的选项了?
是继续绝望地等待冥婚,还是冒险相信这个显然更危险的敌人?
我看着杜席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喉咙发干。
倒计时,在车水马龙的喧嚣中,冷漠地跳动着。
【1:23: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