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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四那杀猪似的嚎叫还堵在门口,远处又隐隐约约飘来几声变了调的尖叫,跟鬼掐脖似的。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全是“变成纸人了”这五个字在来回撞,撞得我心口冰凉。

操!画我的脸,烧纸人,反噬的尽头是他妈把人变成纸扎人?!

那帮抢了“丑财神”回家的,现在是不是也……

我不敢往下想,冷汗唰地一下冒出来,比刚才面对暴民时还吓人。这已经不是破财毁容的事了,这是要命,要一堆人的命!这孽障算下来,不得全扣我头上?

“沈老板!求求您!救命啊!”赵老四还在那哭天抢地,手死死抓着我的裤腿。

我被他扯得一个趔趄,烦躁和恐惧拧成一股邪火往上窜。“起来!带路!”我吼了一嗓子,声音都有点劈。

现在不是躲的时候了,必须亲眼去看看!万一……万一是这赵老四吓疯了胡说的呢?

我揣上那枚刚刚用蜡封住、暂时“静音”了的铜铃,又顺手抄起桌上一把用来裁纸的厚背刀(主要是壮胆),跟着连滚带爬的赵老四就往街口跑。

夜色浓得跟墨一样,路灯昏暗,风一吹,凉飕飕的,总觉得两边窗户里有人影在晃动,在偷看。

赵老四的烟纸店不远,店门大开着,里面没开电灯,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光线摇曳,照得屋里鬼影幢幢。

店堂中间,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影。

是个女人,穿着家常的蓝布褂子,保持着一个伸手像是要扑打什么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的脸,她的手臂,所有露出来的皮肤……全都变成了一种死白死白的、毫无生气的纸色!光滑,僵硬,甚至能看出纸张的纹理和折叠的痕迹!五官还在,但像是用拙劣的画笔描上去的,呆滞,毫无生气。

她整个人,真的像是一个被放大了的、粗糙的纸扎人!

煤油灯的光晕在她纸白的脸上跳跃,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赵老四躲在门口,指着里面,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全了:“就……就那样了……碰……碰着梆硬……凉……”

我喉咙发干,心脏咚咚狂跳,比见鬼了还吓人。这视觉冲击太强烈了,比什么恐怖片都瘆人。一个大活人,转眼就变成了这玩意儿?

我强忍着掉头就跑的冲动,慢慢挪进去,屏住呼吸,伸出微微发抖的手,碰了一下那“纸人”的手臂。

硬!冰冷!真的是纸壳子的触感!但依稀还能摸到底下一点……类似骨骼的支架感?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邪术?!

我猛地缩回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她烧的纸人呢?”我哑着嗓子问赵老四。

赵老四哆哆嗦嗦地指向墙角一个火盆。盆里还有一点灰烬,旁边丢着一把剪刀和几张红纸碎片。我走过去,用刀扒拉了一下灰烬,里面有个没烧完全的纸人头,脸上画的……果然是我的脸!虽然歪歪扭扭,但特征很明显!

实锤了。自己照着我的脸剪纸人烧,也会引发这种恐怖的反噬!甚至可能因为画的不标准、心术不正(她是因为不信和贪财),反噬得更快更猛烈!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我腿肚子直转筋,一想到那些拿着我画的“丑财神”回家的人,可能正在经历同样的恐怖变化,我就感觉天旋地转。

这祸闯大了!系统没弄死我,这因果报应就能先把我压死!

不行!必须想办法!至少得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源头在哪儿?!

纸人……反噬……变成纸人……

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那个神秘的、要来找我剥皮的“纸匠”!

徐伯提过他,语气恐惧。系统因为他给我下了倒计时。他才是这一切邪门规矩的制定者!

必须尽快挖出这个“纸匠”的底细!他是谁?他有什么弱点?为什么定下这些规矩?只有了解他,才可能找到一线生机!

徐伯躲了,讳莫如深。其他人?普通老百姓估计只知道传说,吓破胆了,问不出真东西。

只能找那些可能知道点内情、又没那么大顾忌的老油条!

我猛地想起一个人——给永乐街几家大商铺做了几十年账房、现在半退休在家的孙老爷子。这老头儿好酒,嘴碎,知道不少老租界的奇闻异事和江湖秘辛,说不定……能套出点东西来!

“看着你老婆!别碰她!等我回来!”我丢给赵老四一句,也顾不上他听没听进去,扭头就往外跑。

我得赶在更多人变成纸人之前,找到线索!

我在街上狂奔,夜风吹在脸上,跟刀割似的。沿途经过几户人家,里面隐约传出哭声和惊叫,听得我心惊肉跳。

冲到孙老爷子住的那条弄堂,我哐哐砸门。

好半天,里面才传来拖鞋趿拉地的声音,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孙老爷子那张喝得红扑扑、睡眼惺忪的脸:“谁啊?大半夜的……”

“孙爷!是我!寿材铺的小沈!”我挤进门缝,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老爷子被我吓了一跳,酒醒了一半:“哎呦!沈小子?你……你这慌里慌张的,撞鬼了?”

我喘着粗气,也顾不上客套了,直接掏出怀里早上顺手揣上的半瓶烧刀子(本来想自己压惊用的),塞到他手里:“孙爷,救命的事!跟你打听个人!”

老爷子一看酒,眼睛亮了一下,但看我脸色不对,也没立刻接:“打听谁啊?出啥大事了?”

“纸匠!”我压低了声音,死死盯着他,“永乐街那个纸匠!您老肯定听说过!他到底什么来头?有什么说道?为什么……为什么烧纸人会出事?”

一听“纸匠”俩字,孙老爷子脸上的醉意瞬间没了,手一抖,差点把酒瓶子摔了,脸色唰地变白,眼神里透出跟徐伯一样的恐惧。

“嘘!!!”他猛地竖起手指,紧张地四下张望,好像隔墙有耳,“小祖宗!你打听他干嘛?!嫌命长啊!”

“孙爷!真出人命了!街口老四他老婆,烧纸人,变成纸扎了!硬邦邦立那儿了!”我急得快给他跪下了,“再不搞明白,还得死更多人!您老行行好,知道多少说多少!这酒……我这还有大洋!”我把身上仅有的几块大洋全掏了出来,连同那半瓶酒,一起塞进他手里。

孙老爷子看着手里的酒和大洋,又看看我急赤白脸的样子,犹豫了半天,最终一跺脚,拉着我往屋里走:“进屋说!进屋说!别站门口!”

进了他那间堆满账本、充满霉味和酒气的小屋,他先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纸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都说他早就不在了,怎么又……”

“他可能在!也可能有传人!”我催促道,“您快说说!”

老爷子抿了一口酒,压了压惊,眼神有点飘忽,像是陷入了回忆:“我也都是听更老的辈儿人说的……不准啊……”

“据说,最早那纸匠,不是咱们这儿的人……是前清那会儿,从湘西那边逃难过来的……带着一身扎纸人的邪门手艺。”

“他扎的纸人,不一样……特别活,特别真……听说晚上能自己走动,能替人挡灾,甚至……能偷别人的运数,换给主家。”

“但那都是要代价的……而且代价不小。具体啥代价,没人敢细问。反正请他扎过纸人的人家,有的确实飞黄腾达了,但没过多久,不是横死就是疯癫,都没好下场。”

“后来闹得太凶,惊动了当时租界的巡捕房,还有青帮的人,联合起来要抓他。听说围捕那晚上,动静很大,枪都响了……最后在他那间作坊里,就找到一堆烧剩下的纸灰,人……没了。”

“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或者跑了……可他那套规矩,不知怎么的就留下来了……特别是咱们永乐街这块儿,家家户户晚上烧纸人,就是那时候传下来的陋习!说是不烧不行,不烧就要倒大霉!但具体怎么烧,烧什么样,好像又没了准谱,都是瞎弄……”

老爷子说到这,又灌了一口酒,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至于你说烧纸人变纸扎……我倒好像听我爷爷提过一嘴……说那纸匠最恨一种人……就是‘偷脸’的人。”

“偷脸?”我一愣。

“嗯……”老爷子声音更低了,几乎像耳语,“据说,纸匠扎纸人,那脸……都不是随便画的。有的用的是将死之人的脸,偷一点残运……有的更邪乎,用的是……仇人的脸,能咒人生死。”

“而那些自己瞎画,特别是画了不该画的人的脸,想去偷运、甚至害人的……就会被纸匠留下的‘规矩’反噬……轻则倒霉破财,重则……就可能被‘收走’,变成他纸扎堆里的一个……”

我听得浑身发冷。

偷脸?反噬?收走?

赵老四他老婆,就是因为自己画了我的脸(虽然画得丑)去烧,想去偷“财神运”,结果触犯了“纸匠的规矩”,被“收走”了?

那我自己呢?我画了那么多“丑财神”散出去……我这算不算……大规模“偷脸”害人?

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瞬间把我淹没了。

“那……那纸匠本人,他就没弱点吗?他怕什么?”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孙老爷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不确定地说:“弱点……好像听老人提过……纸匠一身本事都在纸上,所以……好像特别怕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急切地追问。

“好像是……”老爷子努力回忆着,“……水?不对……是火?也不全对……说是能‘融纸’又‘克阴’的东西……”

融纸又克阴?

我正想细问,老爷子却突然打了个酒嗝,眼神开始涣散,摆摆手:“记……记不清了……年头太久了……都是传说,做不得准……酒……酒没了……”

他晃了晃空了的酒瓶,身子一歪,竟然靠着桌子打起呼噜来!竟然在这关键时候醉死过去了!

“孙爷!孙爷!醒醒!再说清楚点啊!融纸克阴到底是什么啊?!”我使劲摇晃他,可他烂醉如泥,根本叫不醒了。

操!

我气得想砸东西!好不容易摸到点边,又断了!

融纸又克阴?什么东西既能把纸融了,又能克制阴邪?

水?水能融纸,但不克阴啊?火?火能克阴,但纸怕火不是天经地义吗?算什么弱点?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拼不出个完整答案。

看着醉死的孙老爷子,我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

只能先走。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孙家,走在清冷漆黑的街道上,心里比这夜色还凉。

纸匠的传说大概拼凑出了一点轮廓,但关键弱点依旧模糊。

而眼前的危机,却迫在眉睫。

那些拿着“丑财神”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敢回家,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晃荡。

突然,前方一条暗巷里,传来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很多纸片在摩擦。

还有极轻微的、哒、哒、哒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跳着走路?

我头皮一麻,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贴着墙根,慢慢挪过去,探头往巷子里看——

只看了一眼,我血液都快冻住了!

昏暗的月光下,巷子里影影绰绰,站着七八个……僵硬的人影!

他们姿势古怪,手脚僵硬,皮肤在月光下呈现出死白的纸色!

正是那些之前来我铺子里求“财神脸”的人!他们……他们也变成纸人了!

此刻,他们正围着一个什么东西,僵硬地、一下下地跳动着,发出哒、哒的轻响。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

是那个最早变成纸人的、赵老四的老婆!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但此刻,她的右手,竟然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僵硬的纸手指,直直地指向——

我藏身的方向!

她的纸白的脸上,那双用拙劣画笔点出的眼睛,空洞洞地“看”着我。

哒。

所有变成纸人的“人”,同时停下了跳动,僵硬地、缓缓地,转过头来。

无数双空洞的、纸白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了。

巷子里死一般寂静。

倒计时:【1: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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