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我，又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球，看了看周围熟悉的、一片狼藉的现实实验室。
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气若游丝：
“……好像…………没钉成……”
没钉成。
岑无咎这气若游丝的三个字，差点把我眼泪给逼出来。妈的，太不容易了。
我瘫在铜棺冰冷的底板上，感觉全身骨头都像被拆过一遍又新装回去，没一处不疼，没一处听使唤。只能大口喘气，吸进来的全是金属烧糊和能量泄溢的焦臭味。
外面安静得吓人。金色符文炸没影了，系统的逼逼叨也歇菜了。就头顶几块灯板还在垂死挣扎地闪烁，噼啪响。
那几个“断线者”互相搀扶着从远处爬起来，一个个灰头土脸，带伤挂彩，看我们这边的眼神跟看史前怪兽复活似的，惊魂未定。
烧伤脸女人最先挪过来，探头往铜棺里看，看到我俩还囫囵个躺着，明显松了口气，但眉头还拧着：“……你们俩……真他妈是变数。”她声音哑得厉害，不知道是喊的还是吓的。
我刚想扯个笑，说句“基本操作”，结果嘴角还没扬起来——
咔啦啦——！！！
一声巨大到无法形容的、仿佛整个天空都被硬生生撕裂的巨响猛地从……从上面砸下来！不是实验室天花板，是更高更远的地方，像是直接作用于这个世界的基础结构！
紧接着，整个空间开始疯狂震动！不是地震那种晃，是整个“世界”都在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实验室的金属墙壁像软糖一样被揉皱、撕裂！地面拱起又塌陷！那些精密仪器噼里啪啦地爆炸，冒起滚滚浓烟！
“又他妈怎么了？！”我魂飞魄散，挣扎着想坐起来。
岑无咎也猛地绷紧了身体，独眼惊骇地望向头顶——虽然只能看到实验室破碎的天花板。
但透过那些裂开的巨大缝隙，我看到外面的“天空”——那不是2124年现实世界的天空！
是民国副本的天！阴沉、灰暗，但现在，那天幕之上，正裂开一道巨大无比、横贯整个视野的、漆黑狰狞的裂缝！裂缝边缘是不断崩碎、湮灭的代码和乱流！
【系统终极协议启动……副本‘纸人镇·民国洋场’完整性丧失……】
【启动最终清理程序：格式化】
【所有数据……回归虚无……】
一段扭曲变形、仿佛垂死哀嚎的系统提示音断断续续地响起，然后彻底被世界的崩坏声淹没！
天空那道巨大的裂缝里，开始往下掉东西。
不是雨，不是冰雹。
是灰。纸灰。无穷无尽、铺天盖地的、灰白色的纸灰！
那些纸灰仿佛有着生命和重量，密集地、呼啸着从裂口中倾泻而下！它们落在扭曲的建筑物上，建筑物就像被泼了强酸一样迅速消融、坍塌！落在地面上，地面就变成一片死寂的灰白，失去所有生机！
这他妈是要把整个民国副本彻底删除！格式化！
而更恐怖的是，那些密集落下的纸灰，在下坠过程中，竟然开始凝聚、变形，变成一根根尖锐无比的、灰白色的长钉！如同暴雨般，朝着崩坏世界中所有还在活动的“数据”——也就是我们——疯狂射来！
“趴下！找掩护！”烧伤脸女人声嘶力竭地大吼，自己率先扑倒在一台倾覆的巨大仪器后面！
嗖嗖嗖——！
纸灰凝聚的长钉如同死亡的暴雨，瞬间笼罩而下！
一根灰白长钉擦着我的头皮飞过，狠狠钉在旁边的铜棺内壁上，竟然发出金属交击的脆响！钉尾还在微微颤动，散发出冰冷死寂的气息！
这要是被扎中，绝对不是物理伤害那么简单！恐怕会直接被同化、删除！
“操！”我头皮彻底麻了，连滚带爬地把岑无咎往铜棺更深处塞，自己用身体挡在外面。几根长钉叮叮当当打在棺椁外壁上，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但这铜棺也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异常坚固，竟然真的挡住了这波攻击！
可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面！这口棺材再结实，也扛不住整个世界的格式化！迟早会被淹没、同化！
必须冲出去！离开这个正在崩溃的鬼地方！
“得走！”我对着岑无咎和棺外的“断线者”大吼，“这世界要没了！”
“往哪儿走？！”一个“断线者”一边用能量手枪击碎几根射来的长钉（那长钉被击碎后又化作普通纸灰，但很快又凝聚起来），一边绝望地喊道，“所有通道都被毁了！”
我猛地看向那口铜棺巨大的棺盖！那玩意刚才被爆炸震飞了，就斜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同样材质，看起来厚重无比！
一个疯狂的念头冒出来。
“盖子！把那棺材盖举起来当盾牌！”我吼道，“冲出去！找稳定的地方！”
“你疯了？！那玩意多重？！”烧伤脸女人一边射击一边骂。
“不然等死吗？！”我红着眼睛回吼，“这棺材能扛住！盖子也行！”
没时间犹豫了！纸灰钉雨越来越密集！周围的空间塌陷得越来越快！民国街道的景象和现实实验室的景象疯狂交错闪烁，如同故障的屏幕，看得人头晕目眩！
“帮忙！”我朝着那几个“断线者”嘶吼，自己先挣扎着爬出铜棺，冒着钉雨冲向那斜插着的巨大棺盖！
岑无咎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也跟着爬了出来，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帮我一起推！
烧伤脸女人骂了句极脏的脏话，对着同伴吼道：“火力掩护！帮他们！”
几把能量武器同时开火，交织成一片火力网，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的钉雨！
我和岑无咎，加上后面冲过来的两个力气最大的“断线者”，四人玩命地用力，终于将那沉重无比的青铜棺盖猛地掀了起来，调整角度，让它像一扇巨大的塔盾一样立在地上！
这玩意果然沉得离谱，我们四个大男人撑着都极其吃力！
“走！往那边桥下冲！”烧伤脸女人指着远处一条还没完全塌陷的高架通道下方喊道，那里结构看起来相对完整，或许能暂时躲避！
“一！二！三！推！”
我们四人吼叫着，顶着这巨大的青铜盾牌，朝着目标方向发起了死亡冲锋！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无数纸灰凝聚的长钉如同冰雹般砸在青铜棺盖上，发出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爆响！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我们虎口崩裂，手臂发麻，几乎要抓不住！
脚下的地面不断塌陷、扭曲，我们必须拼命稳住重心，才能不被甩下去或者掉进突然裂开的数据深渊里！
岑无咎脸色惨白如纸，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棺盖上，独眼紧闭，完全是凭本能跟着我们移动。
“快！快！快！”烧伤脸女人在旁边一边射击漏网之鱼的长钉，一边声嘶力竭地催促！
高架桥的阴影就在前方不到五十米！
但这五十米，如同天堑！
周围的建筑物成片成片地化为灰白齑粉，无声湮灭。天空中的裂口越来越大，倾泻的纸灰几乎遮蔽了一切视线。
就在我们快要冲进桥下的前一刻！
咔嚓——！
一声脆响！青铜棺盖的边缘，终于在被无数长钉持续轰击下，崩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根格外粗大的灰白长钉如同毒蛇般，顺着缝隙钻了进来，直刺最边上那个“断线者”的咽喉！
“小心！”我瞳孔骤缩，想拉他已经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岑无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猛地伸出手，竟然一把抓住了那根致命的灰白长钉！
嗤——！
他的手掌瞬间被那长钉上蕴含的格式化力量侵蚀，变得灰白、透明、仿佛要消散！
“呃！”他闷哼一声，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但抓着长钉的手死死没松！
下一秒，他猛地用力，将那根长钉硬生生掰断！断裂处喷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逸散的的数据流光！
“走！”他对着愣住的我们嘶哑吼道，声音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们猛地回神，爆发出最后的力气，顶着布满裂纹的棺盖，轰然冲进了高架桥下的阴影之中！
几乎在同时，身后的世界彻底被无穷无尽的纸灰暴雨和崩塌的轰鸣所吞噬。
我们几个人脱力地瘫倒在相对稳定的桥墩下，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看着外面那片正在归于虚无的死寂灰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
岑无咎靠着棺盖滑坐在地上，那只抓住长钉的手已经变得半透明，无力地垂落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