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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苏州河畔已有了动静。河水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银灰色,偶尔有早起的驳船驶过,船工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船桨划开水面的声音在静谧的晨间格外清晰。

肖霄比往常起得更早。阁楼的小窗还透着靛蓝的天色,他就已经轻手轻脚地爬下楼梯,生怕惊醒父母。厨房里,他小心地捅开煤球炉子,加上新煤,看着蓝汪汪的火苗蹿起来,才将铝锅坐上烧水。

肖母被细微的响动惊醒,披衣出来,看见儿子在厨房忙碌,不禁惊讶:“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肖霄往锅里下了两把面条,头也不回地说:“和苏晨约好了去外滩写生。早点去,人少。”

肖母了然地点头,却又忍不住担忧:“现在外面乱,你们小心点。别画那些敏感的东西,被人看见不好。”

“知道了妈,就画点风景。”肖霄利落地把面条捞进碗里,浇上昨晚剩下的青菜汤,又滴了几滴珍贵的麻油。

肖父也起来了,坐在八仙桌旁看儿子狼吞虎咽,“去外滩写生?我记得河滨大楼那边视角不错,不过现在那边住了不少干部,你们避着点。”

肖霄点头,三两口吃完面条,抓起早已准备好的帆布背包就要出门。

“等等,”肖母叫住他,往他手里塞了两个煮鸡蛋和几张粮票,“中午要是饿了自己买点吃的。别让苏晨饿着,那丫头太瘦了。”

肖霄心里一暖,用力点头:“谢谢妈!”

清晨的弄堂还沉浸在睡梦中,只有几个老人在水槽边洗漱。肖霄轻车熟路地走到福佑里,还没到苏晨家楼下,就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已经等在那里。

苏晨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领口绣着细小的白花,两条麻花辫梳得整整齐齐。她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挎包,看见肖霄来了,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你这么早?”肖霄有些惊讶,他本来还想用石子敲窗户叫醒她。

苏晨从包里拿出一个铝饭盒,“妈妈昨天蒸了菜包子,我偷偷带了几个。怕你饿。”

肖霄接过还温热的饭盒,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苏母手艺是弄堂里出了名的好,但平时很少做这种费油的吃食,想必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你妈妈怎么了?突然蒸包子?”他一边问,一边自然地接过苏晨的挎包背在自己肩上。

苏晨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她单位领导今天要来家访,说是关心职工家庭生活。”她没多说,但肖霄明白所谓“家访”意味着什么——苏晨父亲去世后,街道和单位的人时常会来“关心”她们母女,表面上是照顾遗属,实则多少带着监视的意味。

肖霄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那我们快走吧,趁早上光线好。我今天想画外白渡桥,听说早晨的逆光特别美。”

两人并肩走出弄堂,穿过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这个时间的上海与白日里喧闹的革命气息不同,显得宁静而慵懒。只有墙上层层覆盖的大字报和偶尔出现的标语,提醒着人们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代。

他们选择步行去外滩,这样可以省下车钱。肖霄计算过,如果能省下往返的车费,就够买一小盒新的素描铅笔了。

路上,苏晨轻声说:“昨晚我又梦到爸爸了。”

肖霄侧头看她。苏晨的眼睛望着前方,目光却似乎飘得很远。

“他还是在书房里,摆弄那些化石标本。”苏晨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跟我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读书。”

肖霄沉默了一会儿。苏教授生前是复旦大学的古生物学家,收藏了不少珍贵的化石和标本。文革开始后,这些都被砸的砸、收的收,苏教授本人也在一次次批斗中身心俱疲,三年前因病去世。

“你爸爸是个有学问的人,”肖霄最终说,“总有一天,知识会再次受到尊重的。”

苏晨苦笑了一下,“妈妈已经把爸爸所有的书都烧了,只剩下几本藏在地板下面。她说留着太危险。”

肖霄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想起自己家那个满满的书架,心里有些愧疚。肖父是中学教师,虽然也受到冲击,但因为教授数学这种“实用”学科,处境比苏教授好得多。更何况肖父性格谨慎,很早就主动上交了不少“有问题”的书籍,这才保住了大部分藏书。

“你看过《牛虻》吗?”肖霄突然问。

苏晨惊讶地摇头,“那不是禁书吗?”

肖霄神秘地笑笑,“我爸藏了一本,说是爱尔兰女作家伏尼契写的。等有机会我偷偷拿给你看。”

苏晨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担忧起来:“还是不要了,太危险。”

“不怕,”肖霄压低声音,“藏在画夹里,没人会发现。”

谈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外滩。清晨的外滩确实人烟稀少,只有几个老人在散步锻炼,还有一个清洁工在打扫路面。黄浦江上薄雾氤氲,对岸的浦东还是一片农田和低矮的厂房,与后世的繁华景象相去甚远。

肖霄选择了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打开折叠小凳让苏晨坐下,自己则打开画夹,取出铅笔和炭笔。

“你真的要画外白渡桥?”苏晨有些担心,“那里可是交通要道,会不会太显眼?”

肖霄想了想,收起画夹,“你说得对。那我们往北走一点,去苏州河口那边,角度也不错,而且人更少。”

他们沿着江边向北走,最终在苏州河与黄浦江交汇处附近找到一个理想的位置。这里有几块大石头可以坐,身后还有些灌木丛作遮挡,既能看到外白渡桥的全貌,又不那么引人注目。

肖霄架好画板,开始勾勒轮廓。苏晨安静地坐在一旁,拿出了一本破旧的《代数习题集》看了起来。

晨光渐渐明亮起来,江面上的雾气散去,外白渡桥钢铁结构的身影在朝阳中显得格外雄伟。肖霄专注地画着,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停下来眯起眼睛观察光影变化。

苏晨做完几道题,抬头看向肖霄。他画画时的神情总是特别专注,眉头微蹙,嘴唇紧抿,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他的画。她很喜欢这样看着他,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累了就说,”肖霄头也不抬地说,“不用一直陪我。”

苏晨摇摇头,随即想起他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便轻声说:“不累。看你画画很有意思。”

肖霄回头笑了笑,又转回去继续工作。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你知道吗,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考上浙江美术学院。听说那里的油画系是全国最好的。”

苏晨眼神憧憬,“那你一定能考上。你的画这么好。”

“难啊,”肖霄叹了口气,“现在招生名额少,还要政治审核。我爸说我们家成分还算可以,但也不是红五类,竞争不过工农兵子弟。”

苏晨沉默了。她知道肖霄说的是实情,如今上大学靠的不是成绩,而是出身和推荐。

“不过我不会放弃的,”肖霄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就算不能上大学,我也会一直画下去。美是不会消失的,就像这外白渡桥,经历了战争、革命,还是屹立在这里。”

苏晨被他的话感动,轻声说:“那我想当老师,像我爸爸那样。不是现在的那种政治老师,是真正教知识的老师。”

“你一定能行,”肖霄肯定地说,“你那么聪明,又耐心。将来肯定是个好老师。”

两人相视而笑,阳光洒在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希望。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这宁静的时刻。一个戴着红袖章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走来,面色严肃。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男子打量着肖霄的画板和他的穿着。

肖霄心里一紧,下意识侧身挡住画板,“我们在写生,练习画画。”

男子绕过肖霄,看向画板上的外白渡桥素描,眉头皱得更紧了,“画这个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苏晨紧张地站起来,“我们就是学生,练习素描技巧。没、没有目的。”

男子怀疑地看着他们,“学生?哪个学校的?有学生证吗?”

肖霄和苏晨对视一眼,心里都暗道不好。今天为了轻便,他们都没带学生证。

“我们是市三中学的,”肖霄尽量镇定地说,“今天休息,出来写生,没带证件。”

男子冷笑一声,“市三中学?我怎么没听说市三中学还教资产阶级的写生课?我看你们是在这里搞特务活动,画地形图吧!”

“不是的!”苏晨急得脸都白了,“我们就是画着玩...”

肖霄护在苏晨身前,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越解释越可疑,必须想办法脱身。

“同志,您误会了,”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我父亲是光明中学的数学教师肖远山,您可能听说过。我只是喜欢画画,没有别的意思。”

听到肖父的名字,男子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光明中学在这一带小有名气,肖远山也确实是个受尊敬的教育工作者。

“肖老师的儿子?”男子将信将疑,“那你为什么画外白渡桥?这种殖民时期留下的建筑,有什么好画的?”

肖霄急中生智:“我们学校正在筹备‘歌颂社会主义新成就’的画展,我想画一组新旧对比的作品,表现上海的变化。外白渡桥是旧时代的象征,我准备在对面画上新建的工人文化宫,形成鲜明对比。”

这番说辞编得合情合理,男子的疑虑消了大半。他点点头:“有这个想法是好的,但要注意立场。画画要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不能单纯追求艺术效果。”

“是是是,您说得对。”肖霄连连点头。

男子又教训了几句,终于背着手走了。肖霄和苏晨长舒一口气,发现手心都是冷汗。

“好险,”苏晨后怕地说,“差点惹上大麻烦。”

肖霄看着画板上完成一半的素描,突然感到一阵沮丧。他只是想画一幅画,却要编造这么多理由来解释。

“我们走吧,”他收起画具,“这里不安全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沿着苏州河往回走。气氛有些沉闷,刚才的惊险让他们都心有余悸。

走到河南路桥附近,肖霄突然停下脚步,“你看那边。”

苏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桥墩下的阴影里,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面前摆着几个小雕塑,正在用简陋的工具雕刻着什么。

“那是什么?”苏晨好奇地问。

肖霄眼睛发亮,“好像是泥人。走,去看看。”

老人看上去七十多岁,满脸皱纹,手指粗糙却灵活。他面前的破布上摆着几个已经完成的泥塑,有农民扛锄头的形象,有工人抡大锤的造型,甚至还有一个穿着军装挥手致意的毛主席像。虽然材料简陋,但造型生动,栩栩如生。

“老伯伯,这是您捏的吗?”肖霄蹲下来,感兴趣地问。

老人抬起头,混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两个年轻人,点点头:“闲着没事,捏着玩。”

肖霄拿起一个农民形象的泥人,仔细端详,“捏得真好,神态活灵活现的。”

老人笑了笑,露出稀疏的牙齿,“小伙子懂行?现在年轻人都不待见这个喽。”

“我喜欢画画,”肖霄说,“我觉得您这手艺很棒。”

老人摇摇头,“老玩意了,不上台面。现在都讲究为革命服务,我这也是顺应形势。”他指了指那几个工农兵形象的泥塑。

苏晨轻声问:“老伯伯,您只会捏这些吗?”

老人神秘地笑笑,从身后的破布袋里小心地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个完全不同风格的泥塑——一个正在梳妆的古装美人,一个骑着水牛的牧童,还有一个长袖飘飘的京剧人物。

“这些才是我拿手的,”老人压低声音,“但现在不敢拿出来喽,说是封建残余。”

肖霄和苏晨看得目瞪口呆。这些泥塑不仅造型精美,连衣服的褶皱、人物的表情都刻画得细致入微,堪称艺术品。

“太美了,”肖霄由衷赞叹,“您应该教徒弟,把这手艺传下去。”

老人苦笑,“现在谁学这个?吃不饱饭的玩意。我儿子说这是四旧,逼我把模具都砸了。这些是偷偷藏的。”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肖霄突然从背包里拿出画夹,翻到今早画的外白渡桥素描,“老伯伯,您看这个。”

老人接过画纸,眯着眼看了好久,点点头:“有灵气。小子,你画了多久了?”

“从小喜欢画,”肖霄说,“没人教,自己瞎画。”

老人仔细看着画,又抬头看看肖霄,“想学真本事吗?”

肖霄一愣,“您是说?”

“我年轻时在苏州学过几年泥塑,但也认识几个画画的老师傅。”老人压低声音,“有些老艺人还在偷偷带徒弟,不过得是信得过的。”

肖霄的心怦怦直跳。他一直苦于没有老师指导,全靠自己摸索。如果能得到真正的高手指点...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现在这种形势,跟“老艺人”学画风险太大,万一被发现,不仅自己遭殃,还会连累家人。

“谢谢老伯伯,”他最终说,“但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老人了然地点头,“明白,明白。世事如此啊。”他小心地收起那些“不合时宜”的泥塑,重新包好藏回袋中。

肖霄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母亲给的粮票,抽出两张放在老人面前:“老伯伯,这个您拿着。”

老人连忙推辞:“使不得使不得,我又不是要饭的。”

“不是给您的,”肖霄急中生智,“是订金。等我以后有机会跟您学艺,这就是学费。”

老人看着肖霄真诚的眼睛,终于收下了粮票,“小子,你叫什么?”

“肖霄。她叫苏晨。”

老人点点头,“我姓周,以前人家都叫我泥人周。要是哪天你想学了,就来这里找我。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一带。”

告别老人后,肖霄和苏晨继续往回走,两人都沉默着,各有所思。

快到弄堂口时,苏晨突然说:“那个周老伯,让人看着心酸。那么好的手艺,却只能躲在桥底下。”

肖霄点点头,“是啊。但我佩服他,即使这样还在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

“你会去找他学艺吗?”苏晨问。

肖霄沉吟了一会儿,“现在不会,太危险了。但我相信总有一天,这些传统艺术会重新被重视的。等到那时候,我一定去找他。”

苏晨微笑,“那时候你可能已经是大画家了,看不上泥塑了。”

“才不会,”肖霄认真地说,“艺术都是相通的。美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回到弄堂时已近中午,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午饭,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两人在福佑里口分手,约定下午再去图书馆。

肖霄回到家,肖母正在炒青菜,见他回来,问道:“画得怎么样?没惹麻烦吧?”

“挺好的,”肖霄含糊地回答,没提早上被盘查的事,“妈,你知道河南路桥那边有个捏泥人的老周吗?”

肖母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一个瘦瘦的老头子?听说以前是苏州来的手艺人,现在挺落魄的。怎么了?”

“没什么,就今天路过看到了。”肖霄没多说,帮忙摆碗筷。

午饭时,肖父说起学校里的情况:“今天又有两个老师被停职检查了,说是历史有问题。现在教学工作都快没法开展了,整天就是开会学习。”

肖母叹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霄霄马上就要毕业了,前途未卜的。”

肖父看了一眼儿子,“我今天遇到街道的王主任,他暗示说上山下乡的名单基本确定了。我们弄堂有两个名额,其中一个...”

他没说完,但肖霄明白其中的意思。他低下头,食不知味地扒拉着饭粒。

下午,肖霄和苏晨如约去了区图书馆。如今的图书馆冷清了许多,许多书架都空了,只剩下少数“安全”的书籍。阅览室里只有寥寥几人,大多是老人和在准备某些特殊考试的青年。

他们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僻静位置。肖霄拿出画夹继续完善早上的素描,苏晨则拿出一本《代数习题集》做了起来。

安静地学习了一个多小时,肖霄突然推过一张小纸条。苏晨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给你看个东西,别声张。”

她好奇地看着肖霄从画夹的夹层里小心地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已经破损,没有标题。肖霄警惕地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注意,才小心地翻开。

苏晨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本西洋油画图册,虽然印刷粗糙,但能看出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名画复制品。在这年头,拥有这种东西可是大忌。

“你从哪里弄来的?”苏晨压低声音问,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画作吸引。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画——光影柔和,人物栩栩如生,与现在提倡的“红光亮”革命画风完全不同。

“我爸以前藏的,”肖霄耳语道,“夹在一本《机械原理》里,差点被烧了。我偷偷救下来的。”

苏晨一页页翻看,被美的力量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有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拉斐尔的《雅典学院》,还有米开朗基罗的《创世纪》局部。虽然只是黑白印刷,但艺术的光辉依然穿透粗糙的纸张,直击心灵。

“太美了,”她终于喃喃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画。”

肖霄眼睛发亮,“是啊。你看这光影的处理,这构图的平衡感...可惜只有黑白版的,原画都是彩色的,听说更加震撼。”

苏晨突然担心起来,“你快收好,被人发现就糟了。”

肖霄不舍地又翻了几页,才小心地把小册子收回夹层。“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亲眼看到这些画的原作。”他的声音里充满向往。

苏晨看着肖霄,突然觉得他与其他同龄人是如此不同。在这个人人都在背诵毛主席语录、跳忠字舞的年代,他却执着地追求着一种看似不合时宜的美。

“你觉得...还会有那么一天吗?”她轻声问,“我是说,艺术重新获得自由的那么一天。”

肖霄坚定地点头:“一定会的。美是压抑不住的,就像石头底下的小草,总会找到生长的缝隙。”

他的话让苏晨感到一丝希望。她重新打开习题集,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脑海里全是那些画作的影像和肖霄的话语。

离开图书馆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阳光变得柔和,街上行人多了起来。两人并肩走着,各怀心事。

快到弄堂口时,苏晨突然说:“谢谢你给我看那些画。”

肖霄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懂。别人我都不敢告诉。”

这句话让苏晨心里暖暖的。她喜欢这种被信任的感觉,喜欢与肖霄共享一个秘密的小世界。

回到福佑里,苏晨的母亲已经站在门口张望,脸色不善。

“又野到哪里去了?”苏母厉声问道,“一下午不见人影,家里的活都不干了?”

苏晨低下头,“去图书馆看书了。”

苏母冷哼一声,“看书?看什么书?现在那些书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学点实用的技能。”她瞥了肖霄一眼,“你又跟肖家小子在一起?跟你说过多少次,少跟他混在一起。他们家家境一般,将来没什么出息。”

肖霄站在一旁,尴尬又气愤,却不好顶撞长辈。

苏晨脸涨得通红,“妈!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说错了吗?”苏母声音提高,“他现在整天画画,那能当饭吃?将来不是下乡就是进厂,能有什么前途?你看看陈主任家的国平,人家已经确定进机关工作了,前途无量...”

“妈!”苏晨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强硬,“我的事不用你管!”说完扭头就跑进了屋里。

苏母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女儿会当众顶撞自己。她瞪了肖霄一眼,没好气地说:“还站着干什么?回去吧!”说完也转身进屋,砰地关上了门。

肖霄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苏母一直看不上自己家,觉得配不上她家书香门第的身份——即使如今这个“书香门第”已经成了负担而非荣耀。

回到自己家弄堂,肖霄发现气氛有些异常。几个邻居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他来了又迅速散开,眼神躲闪。

他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加快脚步往家走。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肖母带着哭腔的声音:“这可怎么办啊!我们霄霄还这么小...”

肖霄推门进去,看见父母都坐在桌旁,面色凝重。肖父手中的烟燃了一大截烟灰,都忘了弹掉。

“爸,妈,怎么了?”肖霄紧张地问。

肖父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长长叹了口气:“上山下乡的名单公布了。我们弄堂的两个名额...其中一个是你。”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确切消息的刹那,肖霄还是感觉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什么时候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

“下个月十五号,”肖母哽咽着说,“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那么远,那么冷的地方...你还是个孩子啊...”

肖父掐灭烟头,声音疲惫:“街道王主任来说了,这是政治任务,不能拒绝。否则...否则我学校的工作可能保不住,你妈合作社的岗位也会受影响。”

肖霄沉默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仅是自己的理想破灭,还可能连累整个家庭。

“我去。”他最终说,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我去黑龙江。”

肖母哭出声来,肖父则沉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委屈你了,儿子。”

晚饭后,肖霄一个人爬上阁楼,关上门。夕阳透过小窗照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拿出画夹,一页页翻看自己的素描——外滩建筑群、弄堂生活场景、公园里的小景,还有苏晨的肖像。

所有这些,很快都将成为遥远的记忆。

他突然想起早上遇见的泥人周老人。在那样的处境下,老人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手艺。而自己呢?就要这样放弃了吗?

肖霄拿起铅笔,在新的画纸上迅速勾勒起来。他画的是想象中的北大荒——无垠的原野,湛蓝的天空,挺拔的白桦林。尽管前途未卜,但他决定不管到哪里,都要继续画下去。

窗外传来轻微的口哨声。肖探头一看,苏晨站在楼下,眼睛红肿,显然哭过。

他迅速爬下楼梯,溜出家门。苏晨一见他,眼泪又掉下来了:“我听说了...你要去黑龙江...”

肖霄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么远...那么冷...”苏晨泣不成声,“什么时候回来?”

肖霄苦笑,“不知道。可能...要好几年吧。”

两人沉默地站在暮色中,弄堂里传来谁家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显得格外遥远。

“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肖霄突然说,“不管在哪里,我都会继续画画。你也要坚持读书,将来当老师。”

苏晨用力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等你回来。不管多久。”

肖霄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他想起苏母的话,想起不确定的未来,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夜幕降临,星星渐渐出现在天际。两个年轻人站在弄堂的阴影里,仿佛想要抓住即将逝去的什么,却又无能为力。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个人的命运如同浮萍,不知将被带往何方。

但在这个夜晚,他们彼此许下诺言,无论前路如何艰难,都要守住内心的梦想与美好。这份承诺,将成为支撑他们度过漫长岁月的精神支柱,直到重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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