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超越了求生本能的信仰,一种将民族存亡置于个人生死之上的大义。
他们用自己最绚烂的青春年华,作为祭品,献祭给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只为换取她一个浴火重生的未来。
他们的冲锋,本身就是一首用生命谱写的、最为悲壮也最为炽热的诗。
雷公感到眼眶一阵难以抑制的酸胀。他不是在哀悼,他是在见证——见证一个民族在最深重的苦难中,所迸发出来的、不屈的脊梁与灵魂。
他深吸一口灼热的、充满硝烟与血腥味的空气,将那翻涌的心潮死死压下。猛地扭过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身后地库的入口,一声声带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裂,但更加狂暴、更加坚定的怒吼,响彻阵地上空:
“喷火器——!给老子烧!烧穿这条鬼街!!烧死这帮狗日的小鬼子!!”
地库深处传来了沉闷的拖动声,像是沉睡的凶兽被惊醒。
几名战士合力拖拽着一个沉重、笨拙的铁家伙冲了出来——民国二十六年式喷火器,冰冷的钢铁表面凝结着水珠,油罐里满载着粘稠的死亡。
操作手是个满脸烟灰的年轻战士,他腮帮子绷紧,猛地压下阀门。
没有声音,或者说,那声音超越了寻常的听觉。
是咆哮!是来自地狱深处的龙吼!
三条巨大的火龙从喷口猛然窜出,不是火苗,是凝聚的、沸腾的液态火焰!
它们扭曲着,奔腾着,发出骇人的嘶鸣,瞬间横跨整条街道。
空气被烧得扭曲,温度骤然飙升。
火焰像是有生命的活物,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碎裂的木料、丢弃的衣物、甚至是地上的尸体。
火焰尤其精准地扑向了街道拐角,那里,刚刚是集结起来、试图再次发起冲锋的小鬼子士兵,瞬间就被橙红色的死亡之海淹没。
小鬼子的鬼形在火海中扭曲、翻滚,发出非人的凄厉惨嚎,一 头头的小鬼子士兵变成了疯狂舞动的火球,又很快蜷缩、碳化,最终化作焦黑的一团,只有那刺鼻的焦糊味和汽油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整条街,在咆哮的火龙掠过之后,变成了一条燃烧的甬道,光明驱散了硝烟,也焚尽了一切生机。
“雷公”站在火光映照下,身影被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铁铸的雕像,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比火焰更炽烈的凶光。
楼宇清剿。
国际饭店一楼的拉锯战已持续了二十分钟。
二连长踹开国际饭店后勤通道的木门时,腥风裹着硝烟扑面而来。
十个弟兄呈楔形队形突入,最前排的士兵刚踏进走廊就与三头小鬼子士兵撞个正着。
刺刀捅穿肉体的闷响与怒吼混杂,二连长抡起中正式步枪砸碎最后一头小鬼子的面骨。
小鬼子的污血溅到墙面的欧式壁纸上,像绽开的罪恶之花。
“手榴弹!”矮壮班长嘶吼着甩出集束手榴弹。爆炸震落水晶吊灯的瞬间,二连长的队伍如利刃般插进大堂侧翼。
国际饭店前台区域已沦为地狱。小鬼子依托大理石柜台构筑机枪阵地,歪把子轻机枪正对着楼梯疯狂扫射。二连长贴着墙缝观察,突然发现柜台下方堆积着待运的行李。
“烟雾弹!”三发民国造烟雾弹在走廊爆开。
趁着灰色烟雾弥漫,两名战士匍匐爬向行李堆。
当小鬼子机枪手换弹的间隙,裹着tNt的行李包被猛地推进柜台下方。
轰隆巨响中,红木柜台连同后面的小鬼子都一起飞上了天。
二连长带头冲锋,军靴踩过满地散落的旅客日记本,其中一页飘起的信纸上写着:“亲爱的,等战争结束我们就来这里度蜜月...”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激烈的枪声渐渐稀落,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和死亡气息却愈发浓重。
楼内残余的小鬼子士兵像一群被困在了陷阱里的野兽,被赶过来增援的张维汉的二连死死压制在大楼底层那家已然面目全非的西餐厅内。
这些小鬼子士兵凭借拂晓时一次进攻的势头突入这里,却没想到向前的进攻受挫,现在又被截断了退路,如今真是进退维谷。
西餐厅高大的彩绘玻璃窗早已粉碎,只剩下扭曲的金属窗框和满地的晶莹碎片。
透过空洞洞的门窗,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土黄色的身影正在疯狂移动,将沉重的橡木餐桌、雕花椅子和装饰用的厚重木柜推倒、垒砌,仓促地构建起一道环形工事。
偶尔有小鬼子士兵从工事缝隙中探出枪口,盲目地向外扫射几发子弹,打得门外的廊柱碎屑纷飞,却也暴露了此刻它们的焦躁与恐慌。
二连长靠在餐厅大门外侧的大理石墙壁后,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尘土和凝固的血块糊了一脸。
他刚清点完手头还能战斗的弟兄,人数虽然足够,弹药也充足。但是要想强攻这个临时堡垒,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手榴弹!”他嘶哑着下令,试图做最后一次试探性攻击。
几名士兵奋力将几枚德制m24长柄手榴弹甩了进去。
爆炸在餐厅内响起,火光闪烁,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和木料被炸碎的咔嚓声。
但小鬼子的机枪火力立刻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反扑过来,子弹泼水般打在门框和墙壁上,压得二连的士兵们抬不起头。
工事虽然简陋,但在残存小鬼子精准火力的支撑下,依旧是难以逾越。
“他娘的,这群小鬼子缩进乌龟壳里了!”一个脸上带着稚气的新兵忍不住骂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变调。
就在二连长眉头紧锁,思考着是马上准备组织敢死队进行爆破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脚步声,从他头顶上方传来。
那声音来自餐厅内部,那巨大的、通往二楼的华丽旋转楼梯!楼梯在中段的平台处被早先的炮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断裂的钢筋和木料狰狞地裸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