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个被萧凛眼中的冷光慑住，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说道：“鬼市…不在城里，在城西乱葬岗那边的废弃义庄底下…入口隐蔽，有瘴气，生人难近…每逢朔望子时开市…进去要‘验货’，要么有好东西，要么…得有过人的本事，或者…有‘引路钱’…”
他越说声音越小，眼神闪烁，显然那地方绝非善地。
“引路钱多少？”萧凛直接问重点。
“至少…至少这个数。”瘦高个伸出五根手指，又赶紧补充，“是灵石！五颗下品灵石！或者等值的金银丹药…铜钱人家不收…”
五颗下品灵石？萧凛心里一沉。他连灵石长什么样都没见过。金银更没有。丹药？怀里那几株干瘪草药恐怕不入流。
看来，只能靠“货”或者“本事”了。
“怎么验货？怎么看本事？”
“义庄门口有‘巡夜使’…他们说了算…验货就是看您带的东西值不值当进去…看本事…那就难说了，听说有当场演示神通法术的，也有…也有直接动手见血的…”瘦高个咽了口唾沫，“好汉，那地方真不是一般人去的，要不…”
萧凛没再听下去，得到了关键信息，转身就走。
回到石猴和草芽身边，两人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落脚，等天黑。”萧凛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沉声道。城里夜间有宵禁，流落街头被巡夜兵丁抓到，下场恐怕比遇到怪物好不了多少。
他们在破败的城区里辗转，最终找到了一间半塌的窝棚，似乎是被主人废弃的，里面堆着些烂稻草，虽然肮脏，但至少能遮风避雨。
萧凛让两人躲进去，自己则守在门口，一边警惕外界，一边默默运转那丝清凉气息，恢复精神，同时思考着对策。
鬼市…是他目前唯一能快速获取资源的途径。但他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货”？
那几张“蕴灵符”威力巨大，是他保命的底牌，绝不能卖。“定星盘”龟甲神秘莫测，可能牵扯重大，也不能轻易示人。黑色戒指和册子更是重中之重。
剩下的…就是从修士革囊里得到的那几块暗淡碎片、几株普通草药，以及…那枚得自怪物的暗沉铜钱。
铜钱似乎有些神异，但具体价值难以衡量。碎片和草药恐怕不值钱。
或许…可以卖一两张威力稍次的符箓？比如从那队骑兵手下得到的、品质稍差一点的攻击符箓？
风险很大，一旦被人盯上，后患无穷。
或者…展示“本事”？他唯一能称得上本事的，就是那丝微弱的气息和粗浅的运用，外加一点狠劲。这在真正的修仙者或者亡命徒眼里，恐怕不值一提。
时间在思索中飞快流逝，夜幕彻底笼罩了抚州城。城内灯火零星，更夫敲梆的声音遥远而空洞，偶尔有巡夜队伍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从远处街道传来。
子时将近。
萧凛叫醒打盹的两人。“你们待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天亮后如果我还没回来…”他顿了顿，“你们就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石猴和草芽瞬间清醒，眼中充满恐惧和不舍，但却懂事的没有哭闹，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萧凛深吸一口气，将柴刀别好，铜钱扣在指尖，意念沟通戒指，将一张绘制着火焰纹路的攻击符箓调整到最容易取用的位置，然后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向着城西方向摸去。
越往西走，越是荒凉。房屋逐渐稀疏，最后只剩下断壁残垣。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令人不适的腐臭和霉味。
乱葬岗到了。
月光下，可以看到起伏的土包和散落的残缺白骨，磷火在夜风中幽幽飘荡。一座破败不堪、连牌匾都掉了一半的义庄，如同一个巨大的棺材，沉默地矗立在坟地中央，门窗歪斜，里面黑漆漆的，透着一股死寂。
义庄门口，空无一人。
但萧凛能感觉到，黑暗中，有几道冰冷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他停下脚步，没有贸然靠近。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子时正刻。
义庄那扇破烂的木门，忽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门内依旧漆黑一片，仿佛怪兽的食道。
同时，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义庄门口。他们都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三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打量着孤身前来的萧凛。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对手。这三人，绝对是修士！而且修为不低！
中间那个黑袍人缓缓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片砂纸摩擦：“何事？”
“入市。”萧凛稳住心神，尽量让声音平静。
“规矩？”黑袍人言简意赅。
“验货。”萧凛道。他不敢提“本事”，在这三人面前，他那点本事恐怕是自取其辱。
他意念一动，从戒指中取出了那枚得自怪物的暗沉铜钱，托在掌心。这是他觉得最可能有点价值，又最不容易直接暴露来历的东西。
左侧的黑袍人目光落在铜钱上，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他伸出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铜钱，飞入他手中。
他捏着铜钱，仔细感受了片刻，又递给中间的黑袍人。
中间的黑袍人摩挲着铜钱，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似乎起了一丝细微的波澜。他沉默了几息，将铜钱扔回给萧凛。
“残缺的‘厌胜钱’，阴煞淬炼过，有点意思，但灵性已失大半。不值引路钱。”他冷冷道，“还有吗？”
萧凛心往下沉。果然不行。
他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他再次从戒指中取出了一件东西——那株得自老者地窖、能快速恢复体力精神的淡黄色灵草的主根！这是他仅有的、可能够得上价值的“货”了，虽然极其舍不得。
灵草根茎一出，一股淡淡的清灵香气立刻散发出来。
三个黑袍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
中间那人手一招，灵草根茎飞入他手中。他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端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五十年份的‘黄精参’，保存尚可，灵气未失。可抵一枚半引路钱。”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萧凛，“还差三颗半。或者，还有其他货？”
萧凛心中一紧。一株五十年的灵参，才抵一枚半？这鬼市的门槛未免太高了！
他哪里还拿得出等价的东西？难道真要动用符箓？
就在他犹豫之际，中间那黑袍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忽然屈指一弹！
一道细微却凌厉无比的黑色气劲，如同毒蛇般射向萧凛面门！速度快得惊人！
偷袭！
萧凛头皮瞬间炸开！完全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向后猛仰，同时那丝清凉气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入双眼！
世界在他眼中瞬间慢了一线！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黑色气劲的轨迹！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射入身后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洞穿了一块墓碑！
黑袍人轻“咦”一声，似乎对萧凛能躲过这一击感到意外。另外两人也微微侧目。
“反应尚可。”中间的黑袍人声音依旧平淡，“算你有点微末本事。滚进去吧。记住，鬼市有鬼市的规矩，管好眼睛和嘴巴，否则，里面的‘东西’可比我们兄弟馋多了。”
说完，三人不再看他，身影缓缓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义庄那扇门，依旧敞开着那道缝隙，仿佛在等待。
萧凛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心脏狂跳。刚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那黑袍人绝对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杀他如碾蝼蚁！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翻腾的气血，看了一眼手中失而复得的铜钱和那株被评价为“黄精参”的灵草根茎，小心翼翼收起。
然后，他迈步走向那扇如同怪兽巨口的义庄大门，侧身钻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漆黑的石阶。
浓重的阴冷气息和一种奇异的、仿佛无数人低语的嘈杂声，从地底深处隐隐传来。
鬼市，就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