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
“我害怕你让我还债……用那种……那种可怕的方式……
我害怕那些记者……他们像要吃人的野兽……
我害怕救不活弟弟……
怕他像爸爸妈妈一样离开我……
我害怕秦小姐……害怕她看我的眼神……
我害怕你……怕你生气………”
她越说越激动,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每一个“害怕”都像一把小锤子,
敲在凝固的空气里,也敲在顾衍冷硬的心防上,她紧紧的抓着顾衍的裤腿不肯松开。
“你不要怪他好不好……阳阳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他只是心疼我……”
林晚泣不成声,眼神哀求得令人心碎,
“你答应过我的……你让弟弟好好长大好不好?只要你答应……只要他好好的……”
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低弱下去,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卑微,眼中的空洞那么的熟悉,她放弃了挣扎。
“我做什么都行……真的……做什么都行……”
最后几个字轻若蚊呐,却像带着千钧的重量,沉沉地砸在顾衍心上。
看着眼前这张被泪水彻底浸透、写满无助和最深恐惧的脸,
听着她那一声声绝望的“害怕”,顾衍胸腔里那股狂暴的怒火,竟像是被这汹涌的泪水一点点浇熄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陌生的、黏稠的、让他极度不适的情绪——烦躁依旧,却混杂了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怕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那份刻意激怒的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生硬?
他皱紧眉头,像是在训斥,又像是在解释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我又没说什么。”
他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看着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沾湿了衣襟,眉头拧得更紧。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黏腻的感觉,更讨厌她这副仿佛被他彻底碾碎的样子。
他烦躁地抬手,动作有些僵硬地,用指腹粗鲁地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好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命令式的、不容置疑的意味,却又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别扭,
“别哭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她红肿的眼睛和沾满泪痕的脸颊,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才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我不喜欢你哭。”
这句话,不像安慰,更像是一个冰冷的宣告。
它终结了林晚歇斯底里的哭诉,也让病房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陷入了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死寂。
安雅抱着林晚,惊疑不定地看着顾衍。
而林晚,在他那句“我不喜欢你哭”之后,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哭喊和颤抖都戛然而止,
只剩下无声的泪水还在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眼神空洞地望着他,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躯壳。
顾衍看着她的样子,那股无名的烦躁感再次升腾。
他猛地直起身,不再看她,对着门口方向沉声道:“陈默,让景明过来,给她看看。”
他指的是林晚那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
早已在门外待命的医疗团队无声而迅速地走了进来,专业而沉默地开始为林晚做基础检查和情绪安抚。
顾衍则转身,大步走向套间的露台,砰地一声关上玻璃门,隔绝了里面的声音。
他需要冰冷的空气,来驱散胸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该死的烦躁和……那丝因她泪水而起的陌生悸动。
雪松的气息在露台上弥漫,却似乎也无法平息他内心翻涌的暗流。
那句“我不喜欢你哭”,像一句魔咒,萦绕在两人之间。
安雅瘫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林晚冰凉的手,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注视着林晚眼中满是心疼。
露台的冷风裹挟着雪松的凛冽,却吹不散顾衍胸腔里那股黏稠的烦躁。
玻璃门内,医生和护士正围着病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忙碌,
林晚无声流泪的模样和那句“我不喜欢你哭”的宣告,像烙印一样灼烫着他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叩响。顾衍的主治医生兼多年挚友谭景明拿着几份报告单走了进来,
脸上带着职业的凝重,但眼神深处是对老朋友的关切与一丝不赞同。
顾衍示意他走向相连的独立小会客室。
关上门,隔绝了病房的气息。
“情况怎么样?”顾衍的声音低沉。
谭医生将报告单放在桌上,没有客套,语气严肃:
“非常糟糕,顾衍。
长期高压导致植物神经紊乱,内分泌失调,免疫力脆弱不堪,心脏也有过劳迹象,有窦速和偶发早搏。精神上更严重。”
他加重了语气,目光直视顾衍,“她的精神评估显示,
这是急性应激障碍(ASd)的严重发作,并且有高度风险发展为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了。”
顾衍的目光落在报告单上,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老友的直率:
“根源是长期累积的、巨大的心理创伤和高压。她弟弟的重病是压在她心头的巨石,但这不是唯一。
她经历的某些极端事件(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顾衍一眼),
加上最近媒体围堵、身份质疑、关系紧张、目睹弟弟挣扎在生死线、以及……刚刚发生的激烈冲突和尖锐质问,
所有这些因素层层叠加,不断累积,最终超过了她的承受极限。
这不是偶然,是必然的崩断。”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顾衍的眼睛,一针见血地补充:
“她现在就像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剧烈反应。
高压、紧张、恐惧——这些词描述的就是她当前的核心状态。尤其是……”
他斟酌着用词,但为了病人,他必须点破,“在特定的、主要的压力源面前。”
顾衍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特定的压力源?”他重复道,声音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