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坳有个张老三,是个出了名的吝啬人。家里用的物什,不到散架绝不更换,便是破得不能用了,也要想方设法再利用一番。他那把旧扫帚,用了整整十年,竹枝磨得只剩一半,柄上缠了又缠的布条已看不出原本颜色。
这年秋天,张老三家走了运道。他家族中一个远房叔父无儿无女,去世后留下一处青砖大宅。得知消息那日,张老三喜得在屋里转了三个圈,当即决定三日后就搬家。
“这些破旧家什就别要了,”妻子王氏收拾行李时,拿起那把秃头扫帚正要扔掉,却被张老三一把夺过。
“好好的扫帚,扔了作甚?”张老三掸了掸扫帚上的灰,“新宅子大,少不了打扫,何必再花钱买新的。”
王氏皱眉道:“你没听老人说过?搬家不带走旧扫帚,这是祖辈传下的规矩。”
“哪来的瞎讲究?”张老三不以为然,“我偏要带上,看能招来什么灾祸!”
三日后,搬家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张老三特意把旧扫帚插在装满家当的推车上,颇为自己的“节俭”得意。
新宅果然气派,三进院落,青瓦飞檐。只是久无人住,角落里结着蛛网,院中落叶积了厚厚一层。张老三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那柄旧扫帚里外打扫。
他扫得认真,从正堂扫到厢房,从院前扫到屋后。扫至后院井边时,忽觉扫帚被什么扯住了。低头一看,竟是几缕女人长发缠在竹枝上,黑得发亮,长得惊人。
“奇怪,这宅子久无人住,哪来的长发?”张老三嘟囔着扯掉头发,继续打扫。
当夜,张家人在新宅第一晚安睡。半夜里,张老三被一阵“沙沙”声惊醒,似是有人在院里扫地。他推醒妻子,妻子侧耳听了一会,说:“是风吹落叶吧。”
可那声音极有规律,一起一落,不快不慢,分明是有人扫地。张老三披衣起身,提灯照向院中——空无一人,唯有那柄旧扫帚靠在墙角。
第二日一早,张老三家养的鸡少了一只。院角留下一滩血迹和几撮鸡毛。王氏心惊胆战:“怕是黄鼠狼叼走了。”
当夜,“沙沙”声又起,这次似乎是在堂屋扫地。张老三猛地开门,声音戛然而止,唯有旧扫帚歪在门边。
第三日,小女儿一早哭诉,说夜里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她床前,一言不发只是冷笑。张老三这才觉得事情不妙,想起那把旧扫帚,连忙去找,却发现扫帚不见了。
当夜,全家人都被惊醒了。扫地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时远时近,时而急促如奔跑,时而缓慢如踱步。家中狗儿狂吠不止,突然惨叫一声,再无声息。
张老三操起门闩,怒吼着冲出院了,只见月光下,那柄旧扫帚竟自己立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扫着地。扫过之处,地面留下道道血痕。
“作孽啊!”邻居李老汉闻声赶来,见状大惊,“快!快把那扫帚扔到火里烧了!”
张老三战战兢兢地问:“这、这到底是啥东西?”
“扫帚用久了,沾了人间烟火气,会生出精魂。”李老汉跺脚道,“搬家不弃旧扫帚,就是把附着在上面的旧尘秽气带到新居!更何况你这扫帚用了十年,不知沾了多少污垢阴晦!”
张老三慌忙点火烧扫帚。火焰腾起时,扫帚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那声音似男似女,听得人毛骨悚然。火苗蹿得老高,隐约现出一个扭曲的人形。
“还不快说!你究竟是何方妖孽?”李老汉厉声喝道。
火中传来呜咽声:“我本是无主孤魂,附在这扫帚上吸些人间阳气。这扫帚扫过死猫烂鼠,扫过病者呕吐之物,扫过坟头纸钱灰...早已污秽不堪。你若不带走我,我本将消散于旧宅。如今得入新居,吸了生人精气,便成了气候...”
张老三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叩拜:“是我们无知,冒犯了大人,求您高抬贵手!”
“太迟了,”火中的声音越来越弱,“扫帚烧毁,我亦将消散。但记住,旧物有灵,不是所有东西都值得珍惜...”
火焰渐熄,地上只剩一摊灰烬。自此,张老三家再无事发生,但他却像变了个人,不再吝啬旧物,懂得了取舍之道。
村里人也以此事为戒,搬家时必定换新扫帚,还将旧扫帚恭敬地立在旧屋门前,算是告别与敬意。
久而久之,这习俗便传了下来:搬家不带走旧扫帚,既是告别过去,也是迎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