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战——！！！”
震天的咆哮声浪席卷战场，将弥漫的绝望短暂地冲散。玄风长老那决绝的呐喊，如同一柄重锤，敲碎了笼罩在守军心头的恐惧坚冰，点燃了深藏于血脉中最原始、最炽烈的血性。残存的人族修士们赤红着双眼，如同受伤的野兽，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疯狂地扑向从缺口涌入的魔兵。刀剑卷刃了就用拳头，拳头折断了就用牙齿，每一个人都抱定了与要塞共存亡的决心，用生命构筑着最后的防线。
顾南身处这沸腾的战场中心，感受着这股悲壮而惨烈的气息，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窒息。他手中的风刃每一次挥出，都能清空一小片区域，魔兵在他面前如同草芥般倒下。但魔潮无边无际，刚清出一块，立刻就有更多的魔兵嘶吼着填补上来，仿佛永无止境。
他的目光扫过战场。
他看到一名年轻的士兵，腹部被魔兵的骨刺贯穿，却死死抱住对方，让身后的同伴有机会将长刀捅进魔兵的咽喉，最后两人一同倒下。
他看到一位断了手臂的老兵，用剩下的独臂挥舞着战旗，旗杆深深插入一头魔兽的眼眶，战旗依旧在硝烟中倔强地飘扬，直到被另一头魔兽踩碎。
他看到城墙缺口处，炎龙谷的壮汉们浑身浴火，咆哮着发动自杀式的冲锋，与冲进来的魔将同归于尽，爆炸的火光一次次照亮昏暗的天地。
他看到更远处，内城的临时医疗区域方向，隐约传来的百姓惊恐的哭喊和伤兵压抑的呻吟，与战场上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刺痛着他的耳膜。
而这一切的尽头，是高空那道冷漠俯瞰的血魔老祖分身。他那猩红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对生命的极致漠然和对毁灭的纯粹渴望。他就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下方所有生命的挣扎与消逝，不过是他取乐的尘埃。
“呃……”顾南强行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空灵体质疯狂运转，将周遭稀薄的灵气和散逸的魔气强行吸纳、转化，支撑着他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经脉传来针扎火燎般的剧痛，那是过度转化魔气带来的反噬，但他此刻已顾不上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城楼之上。
玄风长老在发出那声震彻天地的呐喊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那挺得笔直的腰杆微微佝偻了一下，抓住垛口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一口暗红色的鲜血终于抑制不住，从嘴角溢出，染红了他花白的胡须和前襟。但他依旧没有倒下，那双浑浊却坚定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战场，如同定海神针，支撑着所有人的信念。
“师尊……”顾南心头一颤。
紧接着，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医疗营帐中，南宫玥璃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那柄贯穿她身体的魔枪带来的恐怖景象，再次清晰地回放。她推开他，决然挡在他身前时那抹虚弱的微笑，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遍遍凌迟着他的心。
“是我……还不够强……”
“如果我更强，边境就不会遭此大劫……”
“如果我更强，玄风长老不必如此燃烧残躯……”
“如果我更强，玥璃就不会……”
“如果我更强，这些士兵就不用白白牺牲……”
“如果我更强，这些百姓就不用颠沛流离，担惊受怕……”
悲痛、愤怒、无力、自责……还有那源自灵魂深处，对守护脚下这片土地、守护身后那些人最炽热、最坚定的信念！种种极端的情感，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目睹着战友不断倒下，聆听着百姓绝望哭喊，感受着长老燃烧生命，回忆着挚女生死未卜的强烈刺激下，轰然爆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啊——！！！”
顾南猛地仰天长啸，啸声不再仅仅是沙哑，而是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痛苦与不甘，穿透了战场的所有喧嚣，直冲云霄！
也就在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他丹田之内，那枚一直缓缓旋转，提供着精纯风灵力的“空风道种”，仿佛被这极致的情感引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旋转起来！不再是温顺的溪流，而是化作了狂暴的漩涡，一个深不见底、渴望吞噬一切的混沌漩涡！
不再仅仅是吸收他体内残存的力量，也不再仅仅是吸纳周围战场稀薄的灵气和魔气！
这漩涡，仿佛沟通了冥冥中某种更深层次、更本源的存在！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宏大波动，以顾南为中心，悍然扩散开来！
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并非是魔气乌云的那种昏暗，而是仿佛整个天穹的光线都被瞬间抽离，一种令人心悸的深沉黑暗笼罩了方圆百里！唯有风吼要塞残存的阵法灵光和法术光芒，在这片黑暗中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
紧接着，是风！
呜——嗷——！！！
狂风毫无征兆地平地而起，起初只是卷起地上的沙石尘土，旋即化作接天连地的恐怖龙卷！但这龙卷并非肆虐破坏，而是以顾南的身体为风眼，疯狂地向内坍缩、汇聚！
不，不仅仅是风！
肉眼可见的，空气中浮现出无数七彩斑斓的光点，那是浓郁到极致的天地灵气！这些灵气光点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被强行抽取出来，如同百川归海，又如同铁屑受到磁石的吸引，化作一道道绚丽的流光洪流，疯狂地涌入以顾南为中心形成的那个巨大灵气漩涡之中！
漩涡的范围越来越大，吸力越来越强。百里之内，所有的灵气被瞬间抽空！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河流瞬间干涸，就连一些低阶修士都感觉自身的灵力隐隐有离体而出的迹象，骇然失色！
天空之中，那巨大的灵气漏斗漩涡缓缓旋转，中心点正是下方仰天长啸、黑发狂舞的顾南。漩涡引动了更深处的大道法则，隐约有青色的风之符文和灰蒙蒙代表混沌本源的奇异纹路在漩涡中闪烁、生灭。道音隆隆，仿佛有无数神灵在虚空中诵经，又仿佛是整个世界法则被引动发出的共鸣！
这一刻，天地失色，万物失声！
所有的战斗，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都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带着震撼、茫然、恐惧、期待……齐齐投向了那个引发如此恐怖天地异象的身影。
血魔老祖分身那一直冷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容，甚至是一丝难以置信：“这是……引动大道共鸣？强行掠夺一方天地本源灵气？这是什么体质？！区区灵王，怎么可能……”
他感觉到，自己对于这片区域魔气的掌控，都在那巨大的灵气漩涡影响下，变得有些滞涩起来！
处于风暴眼中心的顾南，此刻正承受着外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与危险。
海啸般的天地灵气，混杂着战场上空浓郁的魔气、血气、煞气，甚至是一丝丝被引动的大道法则碎片，毫无保留地疯狂涌入他的体内！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被强行吹胀的气球，皮肤表面龟裂开无数细密的血痕，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无穷无尽的能量撑爆，炸成宇宙尘埃！
“呃啊啊啊——！”顾南发出痛苦的低吼，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肉身都在被亿万把钢刀同时切割、碾碎。
然而，就在这最危险的关头，他体内那万古罕见的“空灵体质”，展现出了它真正的逆天之处！
无需顾南刻意引导，空灵体质自发地运转到了极致。那狂暴涌入的、属性杂乱不堪的庞大能量，在进入他身体的瞬间，就被一股无形的、源自体质本源的混沌之力包裹、梳理、淬炼！
魔气的暴戾、血气的污浊、煞气的阴冷……所有有害的、冲突的杂质，都在那灰蒙蒙的混沌之力下被迅速剥离、净化，或是强行扭转其属性！剩下的，则是最为本源、最为精纯的天地能量，以及那一丝丝珍贵无比的大道法则碎片！
这个过程带来的痛苦远超凌迟，但空灵体质就像是最精密、最强大的熔炉和过滤器，硬生生在这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中，为顾南守住了一丝清明，并高效地将毁灭性的冲击，转化为了新生的源泉！
压缩！提纯！吸收！
顾南的丹田，那空风道种所化的漩涡核心，如同无底洞般贪婪地吞噬着这提纯后的浩瀚能量。他的灵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凝实，散发出璀璨夺目的青光。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又仿佛响彻在现实世界的壁垒破碎声，清晰地传入顾南的耳中，也传入了在场所有灵皇级以上存在的感知里！
阻碍了他许久的，那层坚韧无比的灵王境瓶颈，在这汇聚了天地之力、情感之极、体质之玄的冲击下，轰然破碎！
“轰——！！！”
一股浩瀚如海、磅礴如岳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了万古的洪荒巨兽苏醒，猛地从顾南那看似残破的躯体中爆发出来！
青色的能量光环以他为中心，如同毁灭涟漪般骤然扩散！
气浪所过之处，地面层层碎裂，靠近他周身数十丈内的所有魔兵，无论是普通的低阶魔物还是强大的魔将，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在那蕴含着新生皇者之威与凌厉风灵力的冲击下，瞬间化为齑粉，消散于无形！
威压席卷整个战场，人族守军感到一股源自生命层次的敬畏与莫名的安心，而魔族大军则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本能的恐惧与颤栗！
顾南那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眸中，已不再是之前的黑褐色，而是化作了纯粹无比的青色，神光湛湛，如同两盏青灯，洞穿虚妄，映照出法则的轨迹！目光扫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感受着体内那奔腾如大江大河、浩瀚如星空宇宙的全新力量，一种“掌控”的感觉油然而生。意念微动，周身缭乱的狂风便温顺地环绕，天地间的风之元素仿佛都成为了他身体的延伸。
在他背后，空气一阵扭曲，一对完全由凝若实质的青色风灵之力构筑而成的巨大羽翼，豁然展开！翼展足有数丈，每一根羽毛都清晰无比，流转着玄奥的符文，轻轻扇动之间，并非简单的气流，而是引动了风雷之声，隐隐有电光在翅翼边缘闪烁跳跃！
灵皇之境，成！
不再是依靠秘法短暂的提升，而是真真正正，踏足了这片大陆强者之林的标志性境界——灵皇！
而且，凭借空灵体质那匪夷所思的吸纳和转化效率，以及引动的这场惊天动地的天地异象，他甫一突破，根基之雄厚，灵力之精纯，威势之浩大，便远超寻常的灵皇初阶！
他悬浮在半空之中，周身青光缭绕，风雷相伴，巨大的风翼缓缓扇动，投下令人心安的阴影。破损的战甲，染血的身躯，不仅没有削弱他的气势，反而更添几分历经生死、破而后立的无上威严。
他，已不再是那个需要拼死挣扎的灵王。
他是——风皇，顾南！
顾南的目光，穿越了混乱的战场，无视了那些惊惧后退的魔兵，最终，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牢牢锁定在了高空之上，那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的血魔老祖分身身上。
新的力量，需要试刀石。
而眼前这尊魔祖分身，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