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玄带着一身的寒意和被背叛的怒火离开了苏念的病房。
他没有立刻去找华莲夫人对质。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保持了最后一丝理智。他知道,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任何正面的冲突都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被动。
他需要证据。
需要一个能证明,这一切都是他母亲在背后操控的铁证。
他开始暗中调查,利用自己残存的人脉,去追查那两起嫁祸事件的前因后果。
而华莲夫人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纠结之中。
苏念那番“亲生不如远亲贴心”的含泪控诉,像一根淬了毒的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她看着病榻上那个日渐消瘦却依旧心心念念着为母分”的养女,再想想江湖上那个被传得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亲生儿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怕了。
她怕自己的儿子,真的因为继承了白家的血脉,而变成一个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真正的复仇魔鬼。她更怕,当复仇完成的那一天,她那个背负了满身血腥和骂名的儿子,该如何面对这个江湖,又该如何面对他自己的人生?
她原本的计划是让儿子永远纯洁无瑕。可现在,这个计划似乎正在走向它最坏的反面。
她必须阻止他!
她必须在他彻底滑向深渊之前,将他拉回来!
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必须为自己的孩子做的事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于是,这对各怀心思互相猜忌的母子,开始了一场诡异的隔空博弈。
叶清玄一边躲避着仇家的追杀,一边疯狂地寻找着能证明母亲罪行的证据。
而华莲夫人则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暗中势力,试图找到四处漂泊的儿子,想把他保护起来,阻止他继续错下去。
苏念,则继续在别院里,安静地养病。
三方维持着诡异又好笑的稳定僵持。
她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布下最关键的棋子后便退居幕后,冷眼旁观着棋盘上那两个已经彻底迷失的棋子,如何一步步地走向那个她为他们预设好的终局。
时机终于成熟了。
苏念以叶清玄的名义,给华莲夫人送去了一封笔迹模仿得天衣无缝的密信。
信的内容极其简短,也极其含糊,充满了让人遐想的空间。
【母亲亲启:孩儿不孝,身心俱疲。
过往种种,言之不尽。
若母亲仍念一丝骨肉亲情,三日后黄昏,城外十里坡破庙,望能得见。
届时,或有了断。
——玄】
这封信,在早已认定儿子在逼宫的华莲夫人看来就是一封最后通牒。 什么身心俱疲,什么言之不尽,分明就是在控诉自己这个母亲从小到大逼他太甚!而那句或有了断,更是让她心惊肉跳,以为儿子要用什么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同时,苏念又以华莲夫人的名义,给叶清玄常去的一个秘密联络点留下了另一封口信。
口信的内容同样暧昧不明。
【转告清玄:汝之心意,为娘已尽知。
勿再妄动,以免玉石俱焚。
三日后黄昏,城外十里坡破庙,为娘等你。
此事,需有终结。】
这封口信,在早已认定母亲在背后陷害自己的叶清玄听来则完全是另一番味道。 什么汝之心意为娘已尽知,分明就是在说你的反抗,我都知道了!而那句勿再妄动以免玉石俱焚,更是赤裸裸的威胁!最后的此事需有终结,在他看来,就是母亲准备摊牌,要逼自己彻底承认身份,扛起复仇大旗的最后一步!!!
他咬碎钢牙决定赴约,他要当面问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她复仇大计里一颗随时可以推出去牺牲的棋子!!!
两封语焉不详的信,像两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他们内心最深的猜忌和恐惧。
做完这一切,苏念又拿起了笔。
她将“惊天秘闻!血案真凶叶清玄与其母,三日后将在十里坡破庙密会,疑似商议惊天阴谋!”的消息,安排001匿名散布给了整个江湖。
铁剑门、神风镖局,以及那些对叶清玄的悬赏虎视眈眈的黑白两道,还有那些自诩为武林正道,一心想揭开真相的名门大派,在收到消息后,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朝着十里坡的方向汇集而去。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彻底张开。
三日后,黄昏。
残阳如血,将十里坡那座破败的古庙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殷红。
华莲夫人和叶清玄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破庙的门口。
四目相对,空气中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华莲夫人率先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失望,“清玄,收手吧。 你做的那些事,已经够了。 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来向我证明什么了。”
“证明?”叶清玄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母亲,您这句话不应该问我,应该问问您自己。 您还要演到什么时候?逼疯一个苏念还不够,现在,连您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逼疯吗?
”
“我逼你?”华莲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什么时候逼你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不让你沾染一丝一毫的仇恨!”
“保护我?”叶清玄的声音猛地拔高,如同受伤的孤狼,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愤怒,“保护我就是把我推到整个江湖的对立面?保护我就是让我背上那些我根本没有犯下的血案?母亲,你真是我的好母亲啊!”
“那些事难道不是你自己做的吗?”华莲夫人也怒了,她觉得儿子已经偏执到不可理喻,“你若不是按捺不住私下里去寻仇,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
这对母子,为了一个共同却又完全错位的目标,展开了一场鸡同鸭讲的对质。
他们互相指责,互相质问。
一个以为对方在逼自己复仇。
一个以为对方是真的在复仇。
他们都以为自己看透了对方的阴谋,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局中的棋子。
而就在他们争吵将所有积压的怨恨和猜忌都爆发出来的时候,破庙那本已腐朽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夕阳的余晖中,门外密密麻麻,站满了手持刀剑的江湖人士,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为首的正是铁剑门门主林威、神风镖局总镖头赵阔,以及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
庙内的母子二人看着这阵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母子被人做局了!!
可他们,已经再也没有解释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