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整个中国的餐饮行业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
那段名为《一个餐饮巨头的真心话》的录音，一夜之间传遍了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说之前的直播翻车，还只是让程氏家宴一家企业沦为笑柄，带着一丝黑色幽默的娱乐性质。
那么这段录音的曝出，则彻底点燃了整个行业的滔天怒火。
程光耀那段真心话被各大媒体一字不落地转录成了文字，并配上了触目惊心的黑体标题。
——《程氏家宴创始人内部讲话曝光：厨师是肮脏落后的职业，应该被淘汰！》
——《惊天言论！程光耀：消费者懂什么？我们卖的不是菜，是社交货币！》
——《中央厨房联盟盟主提议：所有餐厅应强制预制菜，意图绞杀传统餐饮！》
每一个标题都精准地捅在了餐饮行业最敏感的神经上。
雪崩，开始了。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全国各地的餐饮行业协会。
从京城到沪上，从粤菜的腹地到川菜的故乡，大大小小上百个行业协会，史无前例地在同一天发表了措辞严厉的联合声明。
声明中，他们强烈谴责程光耀及其中央厨房联盟对数百万餐饮从业者的公然污蔑，以及试图撕裂行业制造对立的险恶用心。并呼吁所有会员单位，对程氏家宴及其关联品牌，进行非必要不合作的联合抵制。
这封声明不亚于一纸檄文，正式拉开了整个传统餐饮行业对程光耀标准化帝国的总攻序幕。
紧接着，是千千万万的厨师们。
程光耀那句厨师这个职业就应该被历史淘汰，彻底引爆了这个平日里埋头于灶火之间的庞大群体的怒火。
一位在社交媒体上拥有千万粉丝的国宴大师白案宗师李师傅，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在自己的账号上发布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他那双布满了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正在灵巧地捏制着一个薄如蝉翼的水晶虾饺。照片的配文只有一句话。
“老汉干了六十年厨子，没觉得脏，只觉得心安。#我为锅气代言#”
这条动态像一声冲锋号，瞬间点燃了所有厨师的共鸣。
“#我为锅气代言#”这个话题，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了热搜榜首。
无数的厨师开始在网上用自己的方式，进行着一场悲壮而骄傲的反击。
一个年轻的川菜师傅晒出了自己为了练习火包肉，被燎掉半截眉毛的照片，配文：“程总，不好意思，我的锅是真的会喷火的。”
一个北方的面点师傅，上传了一段自己蒙着眼睛单手擀出均匀薄透饺子皮的视频，配文：“程总，我这双手，可能确实没您智能烹饪终端高级，但它养活了我一家老小。”
一个粤菜烧腊师傅，晒出了自己为了观察火候，彻夜守在烤炉旁满是炭灰的脸，配文：“程总，您卖的是社交货币，我卖的只是一份对得起良心的叉烧。”
他们晒出自己干净整洁的后厨，晒出自己厚厚的健康证，晒出自己手臂上因为颠勺而被热油烫出密密麻麻的伤疤。
这些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笨拙的内容，没有一句激烈的辱骂，却汇聚成了一股强大到无法撼动的力量。它们以一种最真实有力的方式，向所有人展示着这个行业真正的灵魂——那份对食物的敬畏，那份属于劳动者的滚烫的尊严。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反击战中，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成为了新的焦点。
是那位在直播中，第一个质疑灶台没接燃气管的美食博主，大嘴阿强。
他连夜赶制出了一期视频，标题就叫《对不起，我还是更爱那口散装二锅头！》
视频里，他没有去任何高档餐厅。而是走进了城市里那些最不起眼藏在街头巷尾的苍蝇馆子。
他去了一家开了三十年的夫妻肺片店，看着老板用那口乌黑的铁锅猛火爆炒，锅气升腾。
他去了一家只卖羊肉汤的清晨小铺，看着老板将滚烫的羊汤一遍遍地浇在雪白的羊肉上。
他去了一家烟雾缭绕的烧烤摊，看着年轻的老板在炭火前，挥汗如雨地撒着孜然和辣椒面。
视频的最后，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炒面，对着镜头说出了那段被无数网友奉为经典的结语。
“程总说，我们这些人品不来八二年的拉菲。或许吧。但我们知道，这碗五块钱的炒面里有新鲜的蔬菜，有滚烫的铁锅留下的焦香，有老板手上那恰到好处的力道，还有这抚慰了我们无数个加班深夜的人间烟火。这或许就是他口中那又脏又慢的锅气吧。”
“如果这就是散装二锅头的味道。那么对不起，程总。”
“我干了。您随意。”
这条视频，一夜之间，播放量破亿。
彻底点燃了所有普通消费者心中，那团早已被科技与狠活和消费主义陷阱压抑了许久的怒火。
“说得太好了！去他妈的社交货币！老子吃饭就是为了填饱肚子，为了好吃！”
“我要吃现炒的！我要吃有锅气的！”
“兄弟们，行动起来！去支持我们身边那些还在坚持的小饭馆！别让他们被资本碾死！”
一场自下而上声势浩大的餐饮消费降级运动，或者说，餐饮消费回归本质运动，就此拉开序幕。
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身边的餐饮环境。
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常去的那些商场里的昂贵的连锁餐厅，原来都是预制菜。
他们开始在网上，自发地制作和分享城市现炒小馆活地图。
而程氏家宴以及整个中央厨房联盟旗下的所有品牌，则成了这场运动中的祭品。
联盟旗下的所有餐厅，一夜之间彻底沦为了孤岛。
无论是在一线城市的核心商场，还是在三四线城市的写字楼下，都变得门可罗雀。有时候，一整个中午都未必能有一个客人走进去。
门店的营业额断崖式下跌。加盟商们血本无归，哀鸿遍野。
联盟内部也彻底炸开了锅。
那几位参加了闭门会议的大佬肠子都悔青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只是去参加了一场会议，结果就被程光耀这个疯子，绑上了一艘正在沉没的巨轮。
“退盟！必须立刻退盟！”
“马上发声明！跟程光耀那个蠢货划清界限！”
“再不跑，我们都得给他陪葬！”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曾经不可一世的中央厨房联盟，在成立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就迎来了它那分崩离析的结局。
程光耀这个亲手点燃了所有战火的盟主，被所有人无情地抛弃了。
他坐在那间空旷得如同陵墓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那片属于他的商业帝国，正在一寸一寸地崩塌陷落，化为废墟。
他的手机还在不停地响着。
供应商讨薪的，加盟商索赔的……
每一个电话都将他牢牢地钉死在了自己亲手打造的耻辱柱上。
他想不明白。
他明明是为了这个行业好。
他明明是为了让餐饮变得更干净高效。
他明明只是说了几句真心话而已。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